余瑤睜開眼的時候, 天還沒徹底黑下去，她這一覺睡醒，頭不疼腦不熱, 像是沒事人一樣, 只是昨夜的記憶, 有些有有些沒，就記得自己是被顧昀析冷著臉拽回來的。

    后面干了啥，就不太有印象了。

    不過應(yīng)該沒出什么丑, 不然現(xiàn)在該面對的，應(yīng)該就是顧昀析的冷臉和怒火了。

    余瑤看了看，隔壁小房間外設(shè)了一層結(jié)界, 顧昀析應(yīng)該是在里面修煉，她放心了，也盤著膝坐在床榻上調(diào)息了一會, 和九重天那場戰(zhàn)爭，基本將她本就稀薄得可憐的靈氣壓榨得干干凈凈。她本體上有傷，修煉不容易, 恢復(fù)起來也不太容易, 只能每天這么耗一耗, 聊勝有無。

    過了沒多久，她就睜開了眼睛。

    扶桑進(jìn)了重華洞府。

    像是掐著時間算到她該這個時候醒來一樣。

    面對他, 余瑤神情有些別扭, 垂著眸, 不知道該說什么, 又覺得什么都不該說, 也不能說。她想問的問題, 他一旦回答了, 一旦證實了，那么十有八/九，某種默契而自然的關(guān)系，也就算是到此為止了。

    這要是換成別人，她估計就直接說淡就淡了，可偏偏又不是，十三重天的人，不論哪一個，在她心里，都有著極重的分量。

    “瑤瑤，抱歉。”扶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樣，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和煦，抱歉這兩個字眼，無比自然地吐露出來。

    余瑤睜圓了眼睛。

    有點手足無措。

    但也沒有說話。

    “不告訴你們，是因為也挺沒臉的這事，原本，昀析不追究介意，已是顧念往日情義，更遑論他還替我留下了落渺的神魂，于情于理，我都不該得寸進(jìn)尺，屢屢相求。”

    “只是一萬年來，貪心的種子深埋在心里，不期然的，就生了根發(fā)了芽?！?/br>
    “只是瑤瑤?！狈錾Ｉ焓郑瑩崃藫崴陌l(fā)頂，道:“我從未想去做對你和財神不好的事情?！?/br>
    “我希望渺渺能活下來，也希望你和財神平平安安，快快樂樂?！?/br>
    “她是我最愛的人，你們是我最親的人，如果要傷害你們，去救回她，我永遠(yuǎn)無法原諒自己?！?/br>
    余瑤突然傾身，抱了抱他，下巴嗑在他的肩膀上，她輕聲道:“原諒你了。”

    “下次，有什么事，你說出來，我們都一起想辦法?！?/br>
    扶桑愣了愣，身子微僵，而后溫聲應(yīng)好。

    扶桑的事情說開了，余瑤頓時覺得壓在心里的一塊大石頭放下了，她從空間戒中拿出幾顆補(bǔ)充靈力的藥丸嚼著吃，等來等去，旁邊的結(jié)界絲毫沒有要開的意思。

    余瑤就沒有再待著了。

    她去找了財神。

    蓬萊島外的天空上，已經(jīng)慢慢積起了厚厚的云層，一層接一層，顏色漸深，風(fēng)雨欲來。

    財神住的地方，叫塵世坊。

    余瑤去的時候，他正仰著頭看天，面上沒有什么表情，一點也沒有即將面臨生死難關(guān)的緊張和憂愁，就是純粹的看風(fēng)景的模樣。余瑤手掌撐在欄桿上，身體輕輕一躍，悄無聲息來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財神轉(zhuǎn)過身，有點無奈地道:“瑤瑤，你也這么大人了，怎么總和小孩子似的?！?/br>
    余瑤:“你照照鏡子，誰才是小孩！”

    財神滿不在意:“你比我小?！?/br>
    余瑤懶得跟他扯這個話題，在他的院子里逛了逛，隨口一問:“你帶回來那小兔妖呢？怎么沒見到？”

    財神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目光看著她，半晌才道:“男女有別，她也有夫婿，自然不和我在一個院子里住?！?/br>
    說到這里，他將余瑤拉著上下看了看，凝了神色，問:“你怎么和顧昀析住到一起去了？你是女子，又到了年齡，總得避避?！?/br>
    余瑤瞥了他一眼，問:“你擔(dān)心顧昀析占我便宜？”

    財神仔細(xì)想了一會，擺了擺手，聲音小了下來:“行吧，顧昀析那也不能算個男人，你們關(guān)系好，想住一起就住一起吧?！?/br>
    余瑤捂了捂臉，心想我倒希望他能占我便宜。

    他要是真能有那個心，早早的就被她拿下了，還用磨到現(xiàn)在？

    越想，越心塞。

    “看到天色了嗎？估摸著就是這兩天的事了，做好準(zhǔn)備了？”余瑤指了指陰沉沉已然開始蓄力的天問財神。

    “沒什么好準(zhǔn)備的?！必斏裥α诵Γf:“養(yǎng)魂珠你給了，方才琴靈又送來了結(jié)元丹，還有扶桑的龍甲，尤延的夢網(wǎng)，再怎么不濟(jì)，也能留下一縷魂。”

    余瑤被他堵得沒話說，她默了默，問:“你說吧，要是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我能為你做些什么?！?/br>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是至強(qiáng)雷劫，誰也不能保證財神就能安穩(wěn)渡過。

    財神垂下眼睫，很認(rèn)真地考慮了一會，跟她說:“首先，把千煙送出十三重天，其次，麻煩你去秋女宮走一趟，昭告六界，姻緣為假?！?/br>
    “怎么這個時候，你心心念念的，還是那只兔子？”余瑤捏了捏眉心，道:“雖然我們都覺得不值，但若是你真的喜歡，就捉緊將事情說開，你覺得開心就行，我們沒什么意見。”

    “瑤瑤，我何必騙你?！必斏裼行o奈:“當(dāng)初始皇大限將至，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升天成仙，當(dāng)時那種情況，本就需要有人站出來去將他封印，千煙怎么說都跟了我兩千多年，還曾救我一命，一身功德予她，也算是回報了?！?/br>
    “哪有你這樣報答的？報恩的方法那么多，她要什么稀罕的寶貝我們都能給她找來，何須你一命還一命？再說當(dāng)時，她不救你，你最多再過一次劫，根本不會喪命?！庇喱幦滩蛔〉馈?/br>
    “哪能這么論?！必斏衽牧伺囊滦渖系幕?，望著天邊聚攏的烏云，道:“我等既為先天之神，有些事情，無法避免的就得成為責(zé)任，壓在肩上。像扶桑，他掌生命之力，輔佐帝子，照看其他才出世的先天神靈便是他職責(zé)所在，而封印始皇，平衡六界，亦是我的職責(zé)?！?/br>
    “照這樣說，你是不是還得對她說聲感謝，謝她白幫你背了這么些年的鍋？”余瑤一邊踢著腳下的石子，一邊沒好氣地說。

    “你這丫頭?！必斏裥χ鴵u頭，沒有在這上面多說什么。

    余瑤回重華洞天的時候，顧昀析設(shè)置的那層結(jié)界還沒有消失，人也不見影。

    她爬到床榻上，盤膝而坐，靈力化作暖流，淌過一條條筋脈，流轉(zhuǎn)全身，最后在她白嫩的指尖，結(jié)出一顆潔白的圓團(tuán)來，只是整個過程，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那個白色圓團(tuán)就像水泡泡一樣，叭的一聲，無聲消散。

    余瑤皺眉，心里嘆了一口氣。

    本體上的傷是根源。

    傷一日不好，她的修為就永遠(yuǎn)無法前進(jìn)一步。

    但這傷，自她出世之時就有了，近七萬年過去，再稀罕的寶貝，再滋補(bǔ)的丹藥吃下去都無濟(jì)于事。

    沒等余瑤傷感太久，隔壁金色的結(jié)界突然消失，她眼睛亮了亮，跑到旁邊一看，發(fā)現(xiàn)顧昀析長身玉立，站在瑩瑩璃光之中，青色的長衫無風(fēng)而動，每一條棱角都透著清冷的意味。

    余瑤心跳漏了一拍。

    讓她這么喜歡的人，怎么就是帝子呢。

    “顧昀析?！庇喱幒芸旎剡^神來，她半個身子隱在墻壁后，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額心的蓮印比昨日亮了些許，她問:“扶桑剛剛來找我，說今夜仙殿宴客，他摘了很多靈果，算是給大家賠罪，你要不要一起去??？”

    顧昀析看到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昨日的情形來。

    黑暗中，他瞳色極深，像是幽邃的寒潭，沉浮著一些看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緒，他抿了抿緋色的唇，朝她招手:“過來?！?/br>
    余瑤走到他跟前，站住，黑眸黑發(fā)，膚色雪白，眼中閃著繁星。

    顧昀析長指骨節(jié)分明，腕骨突出，他伸手揉亂了余瑤的長發(fā)，慢慢地吐出一個字來，“去?！?/br>
    余瑤開心了，還沒等她說話，就聽顧昀析說出了第二句話:“昨日喝醉后做了什么，還記得嗎？”

    這語氣，怎么聽都有種事后算賬的意思，余瑤拉著他寬大的袖擺，啊了一聲，如實搖頭，同時為自己辯白幾句:“我從前在鄴都喝過一次，也醉了，尤延說我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倒地上就睡了?！?/br>
    顧昀析嗯了一聲，而后俯身，與她對視，長指點了點自己的唇，一字一句道:“睡之前，你親了我?！?/br>
    余瑤瞳孔驀地一縮，腦海里炸開了無數(shù)朵煙花，她覺得不太可能，但是顧昀析這種性格，也絕對不會拿這樣的事來逗她。

    那么，真的親了？

    余瑤的目光又挪到顧昀析的唇上。

    然后，重重地咽了下口水。

    顧昀析頓時笑了，他瞇了瞇眼，慢悠悠地問:“怎么，食髓知味？”

    他的聲音有點危險，余瑤絲毫不敢多想，只能一味搖頭，“這是個誤會，喝醉了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絕對不是故意的?！?/br>
    “我下次再也不沾酒了?！?/br>
    顧昀析有點不耐煩地用手勢止住了她的話語，他擰著眉，看了看余瑤，很久沒有說話。

    余瑤的呼吸都放輕了。

    她有些緊張。

    因為她無比清楚的知道，她喜歡的，是一個沒有心，沒有七情六欲的神靈，她親他，在他那里，只可能有一種含義。

    冒犯。

    她冒犯了鯤鵬帝子。

    顧昀析閉了閉眼，他身子頎長，能將余瑤的身影完完全全攏住，半晌，他長指微動，勾起余瑤的下巴，眸色黑濃，鼻息微熱，問:“親都親了，我該給個名分嗎？”

    余瑤趕緊搖頭，眼睫毛上下顫動得厲害。

    顧昀析顯然對她的答案不太滿意，他不輕不重捏了捏她的后頸，聲音帶著幾分不太明顯的啞意，“等財神渡完劫，我們就成親。”

    “成……成什么？”漫長的死寂過后，余瑤舔了舔發(fā)干的唇，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帝子妃，不比小神女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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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顧真的，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