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重新走進房間的時候，就見慕時歡坐在落地窗前望著窗外夜景。

    從她的角度看去，慕時歡的側臉美得不像話，慵懶美艷，只是沒什么溫度，就好像她的人都沒什么感情，虛無縹緲的，仿佛隨時都會離開。

    心驀地跳了跳。

    “慕時歡。”她叫她的名字，是忍不住地打斷，也是想把她從虛無中拉回來。

    慕時歡轉身。

    “來了？”唇畔微勾出幾分笑意，她朝宋歌笑了笑。

    宋歌走近。

    “坐啊?！?/br>
    “好?！?/br>
    宋歌在她對面坐下，不由自主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

    “江城的夜晚很漂亮呢，”慕時歡淡淡地說，“可惜，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從前都沒有怎么仔細看過，今晚真熱鬧啊，又是新的一年了?！?/br>
    宋歌默了默。

    半晌，她說：“什么都是新的，什么都會好的。”

    “噗嗤——”

    慕時歡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么感慨文藝的話可不適合你?！彼髅牡匦?，眉眼彎彎。

    宋歌看著，竟也情不自禁微勾了下唇，極為難得的溢出些許笑意：“我也覺得?！?/br>
    “看吧看吧，我們宋律師就是要多笑笑才好看，”慕時歡說著，作勢不正經(jīng)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說起來加上現(xiàn)在我一共才看到你笑過兩次?！?/br>
    宋歌這次沒作聲。

    慕時歡眼中笑意加深，過了會兒，她低聲問：“這一年，還好么？”

    宋歌點頭。

    慕時歡清楚，就算不好，她也絕對會點頭，就如同她面對著黎煙一樣，不過是不想讓在意的朋友擔心。

    “嗯。”她沒有再多問。

    宋歌想問一句你呢，然而話到嘴邊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口。

    她怎么可能好呢？

    慕時歡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她直接換了話題：“如果我和厲憬衍打官司離婚的話，你有幾分把握？”

    頓了頓，她再開腔，字字輕緩但極為堅定：“這個婚，我是非離不可的，一年前是，現(xiàn)在也是。”

    每個字，似乎又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

    似想到什么，慕時歡笑著輕松地問：“如果有他出軌的證據(jù)，是不是勝算更大一點？”然而話出口，又被她自我否定，“真有證據(jù)，也早沒了?！?/br>
    是自嘲，但內(nèi)里深處卻隱約有著恨意。

    “我會幫你?！彼胃枵f。

    慕時歡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一定會竭盡所能，不一定會輸。

    “好。”漾開笑容，她點頭。

    之后兩人再沒有說話，而是一起欣賞了很久的夜景，直到很晚了，慕時歡才說：“不早了，我沒事，你回去吧，反正我不會走，一直都住這里?！?/br>
    雖然宋歌沒說，但她是知道的，她是擔心自己，所以遲遲不愿離開。

    但她真的沒事。

    “我很好?！彼f。

    宋歌靜靜地看了她很久，最后點頭：“嗯，那我先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頓了頓，她又說，“明天我再來看你，帶你吃飯，一起過元旦。”

    “好呀，”慕時歡揚起唇，笑得開心，“我等你?！?/br>
    “嗯?！?/br>
    最后又囑咐了句早些休息，宋歌這才離開。

    打開門，韓霆卻是沒走，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她視線中，不想讓慕時歡聽見或是看見，她直接無視，輕輕帶上門后轉身就走。

    “她和厲總的事，你別插手了?！?/br>
    男人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似乎帶了點兒疲憊。

    宋歌沒有理會，徑直離開。

    然而沒走幾步，手腕被男人從身后抓住。

    宋歌站定。

    “韓律師，松手?！鞭D身對上他的視線，她淡漠地說。

    “好?！?/br>
    韓霆松手。

    “她和厲總之間的事，沒人能插手的了，需要他們自己解決，”眼鏡下一雙深眸沉沉地盯著面前女人，他說，“夫妻之間，孰是孰非，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外人只會越幫越忙?！?/br>
    原本宋歌沒什么表情，但再聽到后一句后，難得的，她嘴角勾出了幾分明顯的嘲諷弧度。

    “的確越幫越忙，”神色冷傲，嘲弄毫不掩飾，她看著韓霆說，“韓律師，你是厲總的心腹好友，有些事難道你會不知？在明知道的情況下，你不還是選擇幫著厲總隱瞞欺騙？你插手的事還少么？”

    “我……”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資格說剛才那番話？”

    長長的安靜走廊里，唯有兩人對峙。

    宋歌冷笑：“無論如何你會站在厲總那邊，就好比不管怎么樣，我都會幫著慕時歡，不僅僅因為她是我的客戶，更重要的是，她是我的朋友?！?/br>
    從重逢到現(xiàn)在，她從來沒有一次性對著他說過這么多的話。

    朋友兩字，不知為何，忽然像只無形的手，突然攥住了韓霆的心臟，讓他有點兒疼。

    “宋歌。”

    “韓律師，”宋歌毫不客氣地將他打斷，“拜你所賜，長這么大，我只有慕時歡這么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所以，無論如何，我和你都是對立面。”

    “絕無和解的那一天?！?/br>
    最后一句，是指在慕時歡這事上，更是指兩人之間的其他種種。

    韓霆比誰都清楚。

    在面對著她時，第一次，他有了無力的感覺，就好像什么都不受掌控了。

    “星星……”再開腔，他嗓音已然沉啞。

    宋歌卻是冷艷地笑了起來：“你有什么資格這么叫我？這世上誰都可以，除了你?！?/br>
    ……

    酒店的隔音設施極好，如果不開窗，外邊一點兒聲音也聽不見，但慕時歡還是在落地窗前坐了很久，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仿佛就能感同身受那股熱鬧。

    手機鈴聲便是在這時響起的。

    是黎煙的來電。

    慕時歡拿起手機，瞬間壓下所有情緒，揚起了一抹輕松的笑接通：“煙煙，怎么還沒睡？”

    電話那端，黎煙也正看著夜景。

    “睡不著，”咬了下唇，她仍有些不安有些恍惚地說，“怕一覺醒來是一場夢，到現(xiàn)在總覺得是場幻覺，所以想聽聽你的聲音?！?/br>
    兩人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慕時歡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明白自己這一年多的消失帶給了她多深的后悔自責。

    “那現(xiàn)在呢？聽到聲音啦，還覺得是幻覺，是夢么？”她仍是用輕松的語氣說，帶著笑意，“是不是能放心啦？”

    明明隔著電話，隔著不近的距離，兩人還是極有默契地笑出了聲。

    這一笑，那些恍惚和不真實才算真的不見。

    “嗯，”黎煙點頭，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泛酸，“不是夢，是真的，我最在意的時歡回來了，我們不會再分開，我會一直陪在她身邊?！?/br>
    慕時歡故意損她：“這樣啊……那以后我們黎大小姐要是有男朋友了，或者結婚了，還會陪在我身邊么？確定不會把我踹了？”

    黎煙也順著她的話說：“這個啊，那就要看你的表現(xiàn)了?！?/br>
    “原來你對我不是真心的……”

    “……”

    兩人吵吵鬧鬧，你一句我一句，最后樂得不行，就好像對方此刻真的就在自己身邊一樣。

    貧嘴了好一會兒，慕時歡收起笑，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說：“煙煙?！?/br>
    “嗯？”

    “幫我個忙，”慕時歡視線不由自主再看向窗外，輕聲細語地說，“幫我放出風聲去，慕時歡回來了，回來就是為了和厲憬衍離婚。”

    每個字都很輕，但同樣堅定，同樣清晰地鉆入了黎煙耳中。

    她一怔。

    這時今晚重逢后，時歡第一次主動提及厲憬衍，卻是為了離婚。

    “離婚……”

    “嗯。”

    黎煙恍然想起了時歡出事的最開始兩天，厲憬衍……

    “確定要離婚么？”哪怕知道時歡的脾氣，但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句。

    慕時歡笑了笑：“當然啊?！?/br>
    沉默蔓延。

    黎煙想說什么，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不能說。

    對時歡和厲憬衍的印象，她還停留在三年前時歡的一廂情愿，而厲憬衍心有所屬，再后來時歡失憶歸來，她隱約是知道些的，知道時歡和厲憬衍之間似乎變了，但終究不夠了解。

    再后來則是時歡出事。

    厲憬衍……

    她忽然想起了厲憬衍一直戴著的那枚戒指，一個沖動，她脫口而出：“時歡，你看到他手上戴著的戒指了么？”

    “看到了?！蹦綍r歡漫不經(jīng)心地說。

    但已與她無關。

    黎煙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她點頭，不再多說。

    慕時歡無聲笑了笑。

    之后兩人又隨意聊了會兒，最后還是慕時歡催黎煙早點休息，黎煙才依依不舍地結束了這通電話。

    才掛斷，看到手機里躺著條短信——

    “生日快樂。”

    視線往下，有輛車一直停在公寓樓下。

    黎煙沒有任何地情緒波動，撥通高二的電話，她堅定地說：“麻煩讓他走?！?/br>
    高二掛斷電話便下車走到了不遠處唐遇那，不卑不亢地說：“唐總，黎小姐請您離開?！?/br>
    ……

    夜，越來越深了，溫度也越發(fā)的低了。

    寒意滲人。

    酒店外，厲憬衍坐在車內(nèi)始終沒有離開。

    他已經(jīng)抽了很多根煙，雙眸猩紅，暗色翻涌，有些東西仿佛再也克制不住。

    救護車的聲音忽而由遠及近。

    他沒有在意，也沒有在意。

    直到，高一震驚甚至是有些慌亂的聲音驀地響起——

    “厲總！是太太！擔架上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