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恢復(fù)了所有記憶，記起了他深愛的女人就是她，從頭到尾只有她，而她卻仍然沒有想起他。

    她把他忘了。

    或者說，她的潛意識里，壓根不愿意想起他。

    厲憬衍抽了口煙。

    容修寒看著他晦暗如深的臉色，到底是沒忍住多嘴問了句：“你和她……你們的過去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不告訴她所有真相，不告訴她……”

    “她說的沒錯，我欺騙利用她是真，”厲憬衍將他打斷，“哪怕猶豫過，可那些卻真實存在，她因我差點沒命，這事也是真，我無法推脫?！?/br>
    他們曾問過他，說一旦慕時歡知曉了真相，他如何收場？

    當(dāng)時他怎么回答的？

    對了，他說，魚和熊掌他都要，他信誓旦旦地說，慕時歡不會知道，而那時潛意識里他也相信，他不會讓她知道，就算知曉了他也有辦法解決。

    可現(xiàn)在……

    正因為曾經(jīng)那些都是真的，所謂的解釋才那么蒼白無力。

    如今，她恨他。

    至于他和她的過往……

    厲憬衍不是沒想過告訴她，或者試探她究竟是真的沒有想起，還是只是假裝折磨他陪他玩，但看著她的眼神，他又清楚，她是真的忘了他。

    最重要的是，他敢肯定，當(dāng)年初識過往一旦想起，以她的性格慕時歡只會更恨他，斷然不會再愛他。

    畢竟當(dāng)年……

    “沒有解釋的必要?！弊罱K，他淡漠地說，仿佛渾不在意。

    可越是如此，容修寒越能感覺到他心底的那股無力，他從未見過厲憬衍如此模樣，和一年前慕時歡出事一樣，也不一樣。

    誰也無法安慰，無法解開他的心結(jié)。

    除了……

    慕時歡。

    慕時歡有心結(jié)，憬衍又何嘗不是。

    皆是因為彼此，那就只能彼此解開，旁人誰也無法幫忙。

    “給她點時間……”最后，容修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厲憬衍沒有言語，只是沉默地抽著煙。

    寒風(fēng)吹過帶來冷意，孤絕冷寂籠罩在他周身，好似無人能靠近。

    一旁，唐遇的煙已經(jīng)燃到了點，燙到了肌膚。

    他恍然間清醒。

    “老厲，”他開腔，嗓音浸透著難以忽視的沙啞和緊繃，“能不能讓我見一見慕時歡，我欠她一句對不起?！?/br>
    容修寒看向他。

    唐遇沒有回應(yīng)，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厲憬衍。

    “老厲……”

    “不用。”淡漠的兩字，是拒絕。

    唐遇一點也不意外。

    可即便有了心理準(zhǔn)備，他仍是不好受，或者說，從出事到如今，他每時每刻都活在折磨中。

    他也需要救贖。

    雖然清楚或許是奢望，一切是他自作自受。

    “老厲，這是我和慕時歡之間的事，總歸要解決，”他再說，“就算今天你不讓我見她，日后我也會見她，而我相信，慕時歡愿意見我。無論是過去的了斷，還是……黎煙。”

    ……

    唐遇最終還是見到了慕時歡，而慕時歡似乎早有預(yù)料，提前支開了黎煙，借口想吃東西撒嬌讓她去買。

    她前腳剛走，唐遇就進來了。

    慕時歡背靠著枕頭，看著唐遇面無表情的臉，忽地就扯唇笑了：“我還記得被綁架救下住院那次，你也是這樣出現(xiàn)，嘲諷我曾經(jīng)手染鮮血的慕時歡怎么聞到血腥味就吐了呢，你還要我轉(zhuǎn)過煙煙，讓她盡早出現(xiàn)?！?/br>
    她頓了下：“現(xiàn)在呢，你來是想告訴我什么？指責(zé)我是禍害？還是再用我威脅煙煙回到你身邊，亦或是……為厲憬衍而來?！?/br>
    恍若沒有察覺她的嘲諷，唐遇平靜但聲音微啞地問：“恢復(fù)記憶了？”

    慕時歡笑：“是啊?！?/br>
    唐遇喉結(jié)滾動了下，他盯著她：“既然恢復(fù)了記憶，那次你被姓黃的綁架是誰救了你，想起來了嗎？”

    慕時歡何等聰明。

    “你是想告訴我，救我的是厲憬衍？”她饒有興趣地問。

    “是。”

    “哦?！蹦綍r歡只是淡淡地應(yīng)了聲。

    “你被姓黃的拽著要一起跳下天臺，是老厲及時出現(xiàn)拽住了你，當(dāng)時很危險，你是迷糊的，姓黃的是清醒的，他瘋了一樣要和你同歸于盡，是老厲不顧一切救下了你，為此還受了傷。”

    四目相對。

    一個幽靜，一個澄澈。

    慕時歡聽完，笑了：“那么，是要我感謝他么？”

    眼眸微瞇，沒有等唐遇說話，她悠悠然繼續(xù)：“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無辜的呢，他公司的事，他和厲家人的斗爭，憑什么扯上我呢？”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笑得明艷：“多謝你提醒，讓我順便想起來被綁到天臺時，他在電話里說，我的死活和他沒關(guān)系。”

    “那是……”

    “話是他說的，”慕時歡將他打斷，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她直接扯開，“如果你來只是想告訴我這件事，那么你可以出……”

    “對不起?！?/br>
    平淡無波的一句話，卻仿佛隱忍克制著萬千情緒。

    慕時歡是想嘲諷他的，然而話到嘴邊的剎那，她覺得沒意思極了，嘲諷了他又能怎么樣呢，只會讓他們覺得她很在意吧。

    可她沒有在意了，也不會在意。

    “好啊，我接受。”她漫不經(jīng)心地說。

    唐遇瞳孔卻是重重一縮！

    云淡風(fēng)輕的語氣，分明已是無謂，她要的，只是離婚，她能接受他的道歉，但依然要和老厲離婚。

    “當(dāng)初的事和他沒關(guān)系，是我……”

    “唐遇，”再一次的，慕時歡打斷了他，“能從你嘴里說出一句對不起，我想，大概我是極少數(shù)人之一吧，我是不是該覺得很榮幸？”

    唐遇視線不曾從她臉上移開。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慕時歡恢復(fù)了記憶，變成了當(dāng)年的慕時歡，但因為老厲或者還有他，讓她其實還是不一樣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第一次，他嗓音緊繃地解釋。

    “那就好，”慕時歡敷衍地揚了下唇，“既然不是這個意思，既然道歉也說完了，那你我之間的恩怨暫時就是這樣了。”

    她頓了頓：“說說煙煙吧。”

    唐遇薄唇倏地緊抿。

    慕時歡瞧見，笑意不免加深，只是其中皆是嘲諷意味：“你愛煙煙？”

    唐遇沒有作聲。

    他從不從在任何人面前表明過他對黎煙的感情。

    “愛不愛，很難回答？”慕時歡自顧自地說起了話，“難不成你心里也分辨不出么？想想也是呢，如果是愛的，又怎么可能有其他女人，可如果不愛，又怎么一次次地表現(xiàn)出深愛模樣呢，連找的女人都和煙煙有那么兩分相似?！?/br>
    對自己的事她能做到波瀾不驚，可涉及到黎煙，她如今唯一在意的人，她終究還是有些失控的。

    “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她扯了扯唇，“和厲憬衍真不愧是好兄弟呢?！?/br>
    唐遇依然沒有作聲，因為他無法解釋。

    慕時歡也不需要他的解釋。

    她看著他，再開腔的語調(diào)雖淡，但氣場強大：“唐遇，你一點也不配愛她。如今我回來了，我絕不可能再給你傷害煙煙的機會?！?/br>
    不配愛她……

    心臟蜷縮，一時間唐遇竟是無法呼吸。

    他深知慕時歡和黎煙的關(guān)心，她能這么說，必然黎煙也是這么認為的。

    他沒有說話。

    而慕時歡也清楚，雖然他不說，但他心里在想什么，其實她知道，他不會因為自己兩句話不做什么，否則便不是唐遇了。

    可那又如何呢。

    煙煙是她的僅剩的親人，最在意的閨蜜，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讓唐遇傷害到她。

    她回來，離婚是一方面，保護黎煙同樣是重要事。

    “出去吧?！闭f完了想說的，她下逐客令。

    唐遇沒動。

    他還有話要說：“關(guān)于老厲……”

    慕時歡靜靜地和他對視。

    聞言，她唇畔一下掀起了幾分淺薄凜冽笑意，她替他說出了剩下的話：“別告訴我，道歉不是主要目的，談煙煙也不是，而是想讓我原諒他？”

    她很想笑，而事實上，在說完這些后，她的笑容也加深了不少，看著明艷撩人，但其實寒意深深。

    “唐遇，”她看著他說，“剛才你跟我道歉，我說接受，你是不是沒聽明白呢，只是接受而已，并不是原諒，我并沒有原諒你啊?！?/br>
    “我連你都不會原諒，又怎么可能原諒他呢？你，或者說你們所有人都以為我那么蠢么，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們所有人都在騙我？他算計我騙我，你們又何嘗不是？就算沒有幫忙，至少是旁觀者吧?！?/br>
    “要我原諒？我長了張圣母的臉么？”

    字字薄涼，清晰地鉆入了唐遇耳中。

    他沒有辯解，也沒有資格沒有立場解釋，容修寒說得對，除了老厲，沒人能解開慕時歡的心結(jié)。

    “好，”于是，他說，“抱歉，我這就走。”

    話落，他轉(zhuǎn)身就走。

    慕時歡自不會挽留，等他的身影消失，當(dāng)門被關(guān)上病房里終于只剩下她一人時，她唇角的笑意終于消失不見。

    安靜的環(huán)境，唯有她的呼吸聲稍顯清晰。

    慕時歡睜著眼，就那么毫無焦距地望著天花板。

    直到……

    手機鈴聲的響起。

    是郁臨商打來的電話。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