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鄴……陸鄴……”

    七聲。

    每一聲都不同。

    或嬌笑，或挑釁，或依戀……

    可這么叫他的人從頭至尾只有她。

    時歡。

    忽的，又是一聲。

    是絕望。

    “陸鄴！”

    “砰！”

    同一時間響起的卻是槍聲。

    厲憬衍猛地睜開眼！

    視線所及，是書房，孤零零的，唯有他一人。

    他竟然睡著了。

    燈光幽暗，厲憬衍閉了閉眸，再睜開，他直接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沖了一個冷水澡。

    冰涼的水落在，但他感覺不到寒意。

    水將他的面容沾濕，他再閉眼，然而關(guān)于從前種種的片段在下一秒變得清晰可見，一遍遍地在他腦海中回放——

    她滿心歡喜叫他的模樣，她和他默契十足并肩作戰(zhàn)的畫面，然而最清晰的還是最后她恨他的面容。

    跟著，是他和她在叢林里拿著槍對峙的畫面。

    她想要他的命。

    可最后……

    回憶太過清晰，恍若就發(fā)生在昨日，胸腔處像是被什么壓著，眸色悄然變得幽暗，厲憬衍面無表情地繼續(xù)沖澡。

    等沖完，走出衛(wèi)生間的他周身盡是寒意。

    他回到了書房。

    “啪嗒”輕微一聲，幽藍色火焰跳躍，他點了根煙吸了口，很快，煙霧籠罩為他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模糊和凜冽。

    他一口口抽著，抽完一根又一根。

    大腦發(fā)出了疲憊的抗議，這段時間的高強度連軸轉(zhuǎn)工作讓他幾乎沒這么睡，回來的第一時間又趕去了慕家老宅，也就剛剛他睡著了片刻。

    但他沒管，繼續(xù)抽著煙。

    腦海中關(guān)于當(dāng)年的畫面又多了起來，她中彈，他亦身受重傷……

    老蕭久違的電話便是在這時突然毫無征兆地打來。

    厲憬衍回神。

    指間夾著煙，他接通，聲音極冷極沉：“什么事？”

    兩人已很久沒有聯(lián)系。

    冷不丁聽到他沒有半分情緒的話，老蕭內(nèi)心竟是無比的感慨，沉默了好幾秒，他才開口：“很久沒聯(lián)系了，老厲，你最近怎么樣？”

    厲憬衍吐出煙圈，眼底掠過兩分淺薄的嘲弄：“就那樣?！?/br>
    老蕭一噎。

    “我太太的資料查到了？”不想浪費時間，厲憬衍直接問。

    老蕭張了張嘴，但沒發(fā)出聲音。

    厲憬衍一點也不意外：“看來是沒有?！?/br>
    “老厲，”老蕭嘆氣，試圖解釋，“我和老古盡力了，但確實很奇怪，除了表面上的資料，根本查不到更深入的，哪怕只是一點。她……”

    “她回來了?！?/br>
    冷不丁的一句，話音戛然而止。

    在怔愣兩秒后老蕭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他激動地脫口而出：“你老婆她……”

    “她消失了一年多，而一年多前你信誓旦旦地保證會給我滿意答復(fù)?！眳栥窖苌裆謇涞貙⑺驍?。

    老蕭再次噎住。

    有心想解釋，但剎那間，他忽然覺得無話可說，他們查不到是事實，一年多的時間……

    “老厲……”

    “我自己會處理?！眳栥窖茉匍_口。

    老蕭明白了，他這是要自己來的意思。

    可……

    “老厲，”他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是愧疚也是擔(dān)心，“你來可以，但再不能過界，當(dāng)初你找了黑客對嗎？這事……”

    “你可以上報?！?/br>
    “……”

    沉默倏地蔓延。

    “老厲……”老蕭欲言又止。

    厲憬衍抽了口煙，神色不變：“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雖然他是這么說的，可老蕭卻覺得如今的厲憬衍再不是最開始的那個老厲了，自從出了那么多事，自從他的記憶恢復(fù)……

    “老厲……”

    “我有分寸?！?/br>
    談話似乎再次陷入僵局。

    良久，還是厲憬衍打破的沉默：“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次找我什么事？”

    “老厲你……”老蕭苦笑。

    頓了頓，他嘆氣。

    “已經(jīng)一年了，按照當(dāng)初你提供的線索我們排查過，當(dāng)年抓到的那個大毒梟確實沒有其他兒女，和毒梟有關(guān)系的人，哪怕只是算不上關(guān)系的關(guān)系，我們都一一調(diào)查了，沒有發(fā)現(xiàn)，而且自毒梟落網(wǎng)后，邊境和a國那邊一直都風(fēng)平浪靜?！?/br>
    煙已經(jīng)抽完，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厲憬衍拿起打火機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而后問：“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我的猜測不成立，方向也錯了？”

    “沒有，我的意思是……”

    “我自己會查。”

    極其冷淡的一句。

    老蕭雖然是大老粗一個，但心思不是不細膩的，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

    “老厲，”他的語氣變得凝重了起來，呼吸似乎也粗了幾分，“從一開始你就打算自己查，自己解決，對嗎？”

    厲憬衍不置可否。

    老蕭擔(dān)心，聲音雖然壓低了幾分，但其中的著急和擔(dān)心更為明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老厲，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你的立場注定了你不能胡來！”他脫口而出。

    話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究竟說漏了什么。

    “老厲……”他試圖彌補。

    “我當(dāng)然知道，”厲憬衍淡漠地說，“當(dāng)年我被帶回厲家，不過是暫時離開，我的職位你們?nèi)詾槲冶Ａ簟＠鲜?，你們既知我恢?fù)了記憶，再瞞著我有什么意思？真當(dāng)我想不起來？”

    “我們……”

    厲憬衍沒了耐心：“于公，當(dāng)年行動失敗，我有責(zé)任，你也說過，這是我們的責(zé)任我們的信仰，事情總要徹底解決。于私，幕后明擺著是要報復(fù)我和我老婆，我能坐視不管？”

    話鋒一轉(zhuǎn)，他像是嗤笑了聲：“再者，你打這個電話來，不也是那邊查不到，只能從我這邊著手？你深知這事繞不過我?！?/br>
    被揭穿，老蕭心虛。

    “老厲，不是的，其實……”

    “不是什么？”

    被如此反問，也聽出了他的情緒，老蕭再無話可說。

    “就這么決定了，”厲憬衍極端冷靜地說，“你要做的，是在我需要的時候配合我，而你所擔(dān)心的不會發(fā)生，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責(zé)任?！?/br>
    老蕭噎住。

    半晌，他還是問出了口：“老厲，你是在怪我們？”

    “沒有。”厲憬衍否認(rèn)。

    老蕭終是說不出什么。

    “還有事，再聯(lián)系?！眳栥窖苤苯咏Y(jié)束了通話。

    屏幕很快暗下去，老蕭盯著手機長長地嘆了口氣，末了，他抬頭看向一旁的老古，這次通話他開得是免提，兩人說了什么老古自是聽得清楚。

    “你聽到了？”他自嘲地問，“老厲心中其實是有怨的吧，我后悔過，當(dāng)年或許就不該讓老厲接那個任務(wù)，到今天，還要他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繼續(xù)任務(wù)……”

    “老厲不會這么想。”老古終是出聲。

    老蕭一怔。

    老古望著他再說：“如果你認(rèn)為老厲會和你一樣這么想，那你才是真的不了解他?！?/br>
    “我……”

    “放心，老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

    通話早已結(jié)束，但厲憬衍的手機屏幕遲遲沒有暗下去，而是一直亮著。

    屏幕上，是慕時歡和他極少的合照，是當(dāng)初在北城時拍的。

    照片里她笑得開心歡喜，可他深知這樣的笑容大約會很久不會出現(xiàn)，除非事情徹底解決。

    不。

    或許，徹底解決，他和她的關(guān)系也回不到從前。

    如今他們早已陷入了僵局中，無法破除。

    她早已不是從前的慕時歡。

    “嗡嗡嗡——”

    手機忽的振動。

    厲憬衍回神，接通，嗓音極沉：“喂?！?/br>
    一層淡淡陰霾覆他眉目間。

    他冷靜吩咐：“繼續(xù)監(jiān)視，不要打草驚蛇……另外，暫停尋找黑客l?！?/br>
    “是，厲總。”

    通話結(jié)束。

    書房里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中，無端增添了幾分明顯孤寂。

    厲憬衍下意識地去摸煙盒，才發(fā)現(xiàn)煙盒已空。

    煙癮仍然在犯。

    但最終，他克制住了沒有再抽，而是回到書桌前開始處理工作。

    只是……

    慕時歡那張臉仍清晰在腦海中浮現(xiàn)。

    ……

    翌日。

    慕時歡和黎煙手挽手在江城最大最奢華的商場逛街，兩人像是回到了最初相識的時候，什么也不用考慮，看到喜歡的就買。

    仿佛不會疲憊。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兩人才暫停買買買。

    黎煙打算帶她去一家私廚館吃飯。

    慕時歡聽過后沒有拒絕，只是笑著說：“可以，不過要等一個人。”

    “誰？”黎煙下意識問。

    話音才落，就見元旦那晚見過的那個叫郁臨商的男人朝兩人走了過來。

    慕時歡朝郁臨商揮了揮手。

    郁臨商則嘴角含笑，眼中仿佛只有她。

    黎煙看在眼中，沒有說什么。

    三人到了私廚館。

    秉承著紳士風(fēng)度，郁臨商讓兩人點菜。

    慕時歡不會和他客氣，點了自己和黎煙愛吃的，又點了兩道他喜歡的，邊點還邊問，郁臨商全程沒有異議。

    兩人看起來很熟稔，甚至是十分的默契。

    點完之后，郁臨商有電話進來，他說了聲抱歉，而后起身拿著手機去了外面。

    黎煙看了幾眼他的背影。

    慕時歡抬頭時恰好瞧見，不由逗她：“看什么呢？春心萌動啦？”

    黎煙回神。

    “這話該我問你，”她直勾勾地望著她說，“你和這位郁醫(yī)生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慕時歡沖她眨眨眼，正要說什么。

    “慕時歡?！?/br>
    一道聲音從身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