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時歡心中閃過一陣自嘲。

    看，事到如今，自己反倒是越來越了解這個男人了。

    可事實上，她好像又不了解他。

    如果真的了解，她又怎么可能被他欺騙得那么慘，以至于差點丟了性命呢？

    多奇怪。

    呵。

    思緒收回，不想浪費時間，亦不想多和他說一句話給他繼續(xù)糾纏的理由，慕時歡收回視線，淡漠地躺了下去。

    “隨你?！?/br>
    說完她便閉上了眼。

    她不再說話，沉默迅速在臥室中蔓延。

    厲憬衍坐在沙發(fā)上，視線仍落在她身上，胸口的沉悶不減反增。

    他亦沒有說話。

    氣氛愈發(fā)詭異安靜。

    ……

    從大難不死醒來后慕時歡的睡眠質量就變得很差，而男人又擺明了要看到她睡著才會走，于是她想著大不了裝睡。

    假裝而已，她早就會了，就算不會，在他身邊那么久的耳濡目染，她也學會了些。

    騙過他罷了，她可以的。

    閉上眼，她刻意慢慢地放平呼吸，讓之逐漸平穩(wěn)綿長。

    可沒曾想，她竟?jié)u漸地有了困意，甚至于原先難入眠的狀態(tài)也在悄然間發(fā)生改變。

    而這些，她并沒有意識到。

    她只覺得越來越困。

    心底有聲音在提醒她不要大意睡著要有所防備，但同時仿佛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催眠，用低沉溫柔的聲音蠱惑她睡吧睡吧，安心地睡，沒事的。

    兩個聲音你來我往似在打架，起先慕時歡還能堅定地站在前者那一邊，可慢慢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的眼皮越發(fā)得沉，她竟像是被說服了。

    慕時歡睡著了。

    厲憬衍第一時間敏銳感知到，而且他清楚，她不是裝睡，而是真的睡著了。

    承諾是等她睡著就走。

    但……

    他舍不得。

    難得和她不再針鋒相對，難得她不再對自己虛與委蛇逢場作戲，難得這么安靜，心安感覺充斥他全身讓他放松欣慰。

    他不想走了。

    想一直看著她，想一直守著她。

    只是，厲憬衍比誰都清楚她的脾氣，再不舍，終是要走，何必出爾反爾惹她不快。

    良久后，他站了起來。

    深深看了她一眼，情不自禁的，厲憬衍走近。

    她的睡顏安靜，只是眉頭微微蹙著。

    厲憬衍俯身，伸手輕輕地替她撫平，觸碰到她肌膚的剎那，那種不舍再次涌出，變得強烈，變得難以控制。

    她總是有這種本事讓他為她失控。

    一次又一次。

    嘴角溢出微不可查的苦澀，指腹悄然輕緩地往下，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想要摩挲，但最終他還沒那么做，怕吵醒她。

    他低下了頭。

    輕輕地，格外溫柔地，他在她唇畔落下一吻。

    繾綣深情，虔誠如斯。

    起身后，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深深地凝望了她很久，確定她睡得真的很熟后才克制著翻涌的情緒轉身離開。

    他走得很慢。

    然而當他的手搭上門把……

    “不要……不要……”

    低低的，透著隱隱綽綽害怕的呢喃自身后響起。

    厲憬衍動作一頓。

    “滾……不要！”

    聲音忽而響了些，纏繞著憤恨。

    猛地轉身，厲憬衍大步回到床邊。

    視線所及，就見她腦袋無意識地搖著，原本已為她撫平舒展的眉頭再次緊皺在了一塊兒，甚至于她的額頭上冒出了些許冷汗。

    而她的呼吸明顯變得粗重。

    她在害怕。

    “慕時歡！”意識到什么，他沉聲叫她。

    然而，她沒有意識。

    ……

    慕時歡做噩夢了。

    她很清楚，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沒辦法擺脫，哪怕她不顧一切地逃，想要遠離那個夢讓它追不上自己。

    可是，她的雙腳動不了了，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樣。

    一動不動。

    心跳加速像是要沖出來，渾身冒著冷汗且緊繃不已，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夢離自己越來越近，沒一會兒徹底將她包圍。

    江水冰冷刺骨，偏偏她被綁住手腳動彈不了，而后又是一只明顯是男人的手摁住了她蹭的腦袋讓她只能呆在水中。

    窒息的感覺那么明顯。

    沒一會兒，又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侵襲而至，讓她惡心，讓她想吐。

    可她如何能吐得出來？

    她快要死了啊。

    “啊啊……”

    一陣嘹亮的哭啼聲模糊地鉆入她耳中。

    好像……好像是一個嬰兒。

    是誰呢？

    慕時歡臉色煞白，僅剩的一點兒清明亦消失得干干凈凈。

    她想，她真的要死了。

    誰能來救救她呢？

    救……

    “慕時歡！慕時歡……”

    恍惚間卻是有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從遙遠處傳來，帶著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同時又隱約纏繞著心痛和慌亂。

    誰？

    她下意識動了動唇想問。

    然而，她的內心卻快她一步吐出了一個名字——

    厲憬衍。

    是他吧。

    厲憬衍……

    潛意識里想要拒絕，本能地想要躲開。

    可……

    他抓住了她的手，溫暖從四面八方而來解救了她，一股力量從某處悄無聲息地蔓延至了她的四肢百骸。

    窒息的感覺漸漸不再那么強烈，慢慢的，她能呼吸了。

    她動了動。

    感覺到懷中人漸漸平靜了下來，厲憬衍一顆緊繃的心卻依然沒有回歸原處。

    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心情復雜到了極致，眸色也跟著變得幽暗。

    但最終，他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長夜漫漫，唯有抱著她才能讓他這一年多來的煎熬稍稍得到救贖。

    ……

    翌日。

    慕時歡醒來時臥室里只有她一人。

    身上隱約有些發(fā)燙，她下意識摸了摸額頭，有些發(fā)燒。

    她不免自嘲，如今她的體質可真是差啊。

    單手撐著床，她慢吞吞地坐了起來，發(fā)了好一會兒的呆，她隱約記得昨晚自己似乎做噩夢了。

    噩夢……

    想到種種，她搖了搖頭，將那些不該有的情緒甩掉，而后起身下床洗漱，換完衣服離開出門，男人的臉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視線中。

    她淡漠地收回了視線，沒有理會。

    “吃點東西，等下要出門?！眳栥窖軟]有強求，淡淡地說。

    慕時歡不會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于是她坐到了餐桌那吃東西。

    一眼掃去，都是她曾經愛吃的。

    慕時歡面色不變，隨便吃了點填飽肚子。

    一杯白開水推到了她面前，與之一起的還有一粒藥。

    “退燒藥?！彼牭侥腥说穆曇?。

    條件反射想要嘲諷他的話堵在了喉嚨口，慕時歡神色淡漠地接過，吞下了藥，也喝了水。

    “可以走了么？”厲憬衍望著她問。

    慕時歡不執(zhí)一詞，只是站了起來。

    知曉她不愿和自己有交流，厲憬衍抿了抿唇，聲音又沉啞了幾許：“走吧。”

    慕時歡依然沉默，不愿看他，更不愿和他說話。

    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但誰也沒有理會。

    ……

    慕時歡并不關心厲憬衍要帶她去哪，只是她沒想到今天的行程竟然是邊境一日游。

    云城和a國的邊境小城接壤，小城和云城一樣美麗悠閑，不一樣的是，小城寧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不少暗潮危險。

    其中之一便是……毒.品。

    這些還是慕時歡在前往小城的途中無意間聽其他游客議論知道的。

    當時她便皺了皺眉。

    毒.品……

    不知道為什么，在聽到這個詞時，她心底竟閃過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的感覺，好像……好像很熟悉，但那種熟悉中又透著別樣詭異。

    熟悉……

    當這個詞在腦海中冒出時，她回神，怔愣。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可她形容不出來。

    究竟怎么回事？

    忽的，手被握住。

    從離開民宿到現(xiàn)在，厲憬衍終于還是握住了她的手。

    慕時歡抬頭看向他。

    厲憬衍神色依然是一貫的清冷。

    “跟著我?！彼皇钦f。

    慕時歡看了他一眼，而后移開了視線。

    厲憬衍沒有在意，心中仿佛不曾有波瀾起，他只是牽著她的手，慢悠悠地走在了小城里。

    兩人看起來就和其他來旅游的游客情侶沒什么兩樣，如果不是奇怪氛圍籠罩著他們的話。

    ……

    此時，道路的另一邊。

    結束任務的老蕭一副游客模樣，這是他來往小城和云城間一貫的裝扮，雖然他們的身份一直都是隱秘沒人能查到的，但為了以防萬一，小心是他們必做的。

    這次亦很順利。

    他正要走，眼角余光不經意地一瞥，他瞳孔微不可查一縮。

    ……老厲？！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于是裝作欣賞風景似的再次掃過。

    沒錯。

    他看到的就是老厲！

    他身邊的姑娘……

    是他老婆慕時歡！

    他來這里做什么？

    一時間，老蕭腦中閃過很多疑問，但很快他又梳理到了另一個可能——

    老厲帶著他老婆來了a國小城，那之前呢？

    他是不是到了云城？

    可如果到了云城，他們那邊居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老蕭抿了抿唇。

    心中閃過沖動想上去問問清楚，但沖動也不過一閃而逝，別說他來這里是執(zhí)行任務，就是平常的來旅游，他也不能上前和老厲搭訕。

    除非在安全的地方。

    老蕭迅速冷靜了下來，但先前的那個疑問仍然不停地反復。

    老厲來這里究竟想做什么？

    總不是……

    忽的，聯(lián)想到之前種種，一個有些不太能接受的猜測冒出——

    難不成，他帶他老婆來這里是為了試探他老婆？

    或者……將一切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