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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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祭山會就要開始了,寨子里人人都換上了新衣,看過去色彩斑斕的一團(tuán)團(tuán),白、黑、紅、藍(lán),各種顏色雜糅在一起,像是新?lián)Q了繽紛羽毛急著亮翅的相思鳥,飛過來又飛過去。 年輕姑娘們聚在一起嬉鬧、奔跑,穿著及踝的長衫,腰束繡花圍裙和飄帶,領(lǐng)上鑲梅花形銀飾,袖口、領(lǐng)邊都繡有花邊,最特別的是每個人的衣襟處都繡著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鳳凰。 他們都梳著辮盤頭,包繡花頭帕,腳踩云云鞋,走起路來像搖曳的花,身姿翩然婀娜,煞是好看。 幾個老阿媽看著年輕姑娘們一個個一陣春風(fēng)似的從跟前過,臉上都帶著笑,嘴里忍不住拉著一旁的老姐妹感嘆:“咱們啊,真的老咯,看看這些小姑娘,一個個多好看吶!” “可不是么,一個個跟花兒似的……” 目光隨著年輕姑娘遠(yuǎn)去,眼中滿是不舍,應(yīng)該是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的青蔥歲月,正被這群小姑娘帶著遠(yuǎn)離而去。 時間啊,怎么那么過得快呢,曾經(jīng)一起嫁過來的小姐妹,一眨眼就成了別人嘴里的老阿媽,層疊縱橫的皺紋取代了她們曾經(jīng)的青春年華。 男人們穿著過膝的長衫,梳辮包帕,腰帶上佩掛鑲嵌著珊瑚的火鐮和刀,來來去去,忙碌個不停。 在祭山會正式開始之前,他們會按照傳統(tǒng)在搭好的白石塔前供奉祭器、祭禮、香燭,還有祭品——一頭黑色公羊、一只紅公雞、一壇酒、一個大饃饃以及刀頭rou。 石塔周圍的樹上掛滿了五色的彩旗和紅綢布,風(fēng)刮過來一陣獵獵作響。 祭山會開始,年輕人都收斂了玩鬧的心思,停下來安安靜靜等著寨子里的長輩在白石塔前“煨?!保^煨桑,就是用松柏枝焚起的靄藹煙霧祭天,隨后大家也將隨身攜帶的松枝柏拋進(jìn)煨桑爐里,祈求山寨年年歲歲平安吉祥。 之后釋比上場,他頭戴猴頭皮帽,腰佩法刀,手持響盤、羊皮鼓,并持著人頭神杖,走在祭山隊伍的前面,寨子里的男人手敲法器緊隨其后。 寨子里的人接在隊伍后,在法器、樂器和鞭炮聲中,繞著白石塔前的空地走了幾圈,最后都跟隨釋比從燃燒的柏枝上跨過去,讓煙霧熏走身上的污穢不吉。 丹木吉一家走在最后,阿媽叮囑丹木吉和朵尕一定要多熏熏,他們都經(jīng)歷了不好的事兒,需要好好熏熏祛祛晦氣,丹木吉先跨過去又回身過來牽朵尕,朵尕一首緊握丹木吉的手,一手拉起衣服的下擺,小心翼翼跨過柏枝。 多吉學(xué)校放假,一大早趕回來,急急忙忙換了衣服跟在后頭,看著前頭兩人親昵的樣子,嫌棄地切了一聲,低聲吐槽:“又不是不會走路,還要扶……” 多吉莫名不喜歡這個叫朵尕的女人,她總是裝出一副柔柔弱弱惹人憐的樣子,像是一碰就會破碎似的,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也就丹木吉那樣頭腦簡單的男人才會喜歡。 多吉原本心里還抱著期待,想著反正他們年底才結(jié)婚,說不定中間還會有什么變數(shù),沒想到這次回來才知道他們?nèi)兆佣级耍驮诩郎綍笈e行婚禮,多吉內(nèi)里很難過,一想到這女人以后會變成自己的嫂嫂就更更崩潰了。 家里人也都知道,多吉就差把不喜歡寫在臉上了,朵尕開始并不知道多吉為什么不喜歡自己,后來知道了,因為這小子想讓另一個姑娘做他的嫂嫂,雖然是這樣,畢竟以后還要待在一個屋檐下,于是也試圖改善跟多吉之間的關(guān)系,也試著跟他聊天,想方設(shè)法討好他,都沒用!多吉簡直油鹽不進(jìn)。 后來,朵尕也不再強求了,不喜歡就不喜歡唄,他一個小屁孩能改變什么嗎?反正結(jié)婚都已成定局了,而且丹木吉愛的是她,這一點她非常清楚。 朵尕分明聽到了多吉在后頭的吐槽,假裝沒聽見,跟著隊伍一路向前,反而是丹木吉回頭狠狠地瞪了多吉一眼,多吉撇撇嘴不說話了。 釋比站在白石神塔前燃香點蠟,用準(zhǔn)備好的刀頭rou、酒和饃饃敬神,之后手敲羊皮鼓,口唱開壇解穢詞,咿咿呀呀的唱詞,帶著一種神秘而古老的力量,透過起伏的音律在眾人面前展現(xiàn)出一幅古樸泛黃的畫卷,千百年前,羌人在這塊土地上勤勞耕種,鳳凰在頭頂來回飛舞。 唱完解穢詞,釋比又開始念唱還愿詞和免禍經(jīng),為所有到會的人消災(zāi)免禍,寨子里的人都紛紛趴跪在地上,跟隨著釋比的念詞誠心拜祭各路神靈。 整個儀式結(jié)束,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中午,釋比最后牽出祭祀用的黑色山羊和雞,男人們一圍而上當(dāng)場宰殺,鋒利的刀刃一劃而過,猩紅的血液像泉水般涌出,小姑娘們都被激的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反而一向柔弱的朵尕看起來鎮(zhèn)定如常,一點沒有害怕的樣子。 這倒是讓多吉挺意外的,按照他的猜想,這女兒見到飛濺的血應(yīng)該裝出一臉驚恐的樣子然后嚶嚶嚶著直往丹木吉懷里躲才對,但她沒有這樣,她直愣愣地盯著一群男人宰殺黑羊,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們將羊大卸八塊,像是在看一場非常有趣的分解秀。 寨子里最年長的男人要拿著剛宰殺下來的羊頭置于白石塔頂,羊皮則贈給釋比,剩下的羊rou當(dāng)場煮熟分給每戶人家 ,寨子里人不多,總共就十來戶,黑羊養(yǎng)得肥美,每家都能分上一大塊,四條羊腿則分給了家中有的年紀(jì)大長輩的家庭。 這一日正式的祭祀活動算是完成,男人們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輪到女人們上場了,她們無論老幼都聚在臨時搭建的土灶邊忙碌起來,中午全寨的人都會圍坐在一起,吃飯、喝咂灑、跳莎朗,一直歡歌熱舞直到深夜盡歡而散,連續(xù)三天,每天都要狂歡到半夜。 這是孩子們最快樂最開心的日子,不僅能吃到好吃的,還能跟小伙伴們一起圍著鍋莊跳舞瘋玩到深夜,通常這樣的日子家長是不會管孩子的,也不會斥責(zé)他們,任由他們?nèi)ァ?/br> 多吉早已按耐不住,剛剛釋比還在上面頌詞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跟一旁的小伙伴使了好幾次眼色了,在學(xué)校的時候,他就聽幾個小伙伴說是在山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老鷹的巢xue,這會兒都應(yīng)該已經(jīng)孵化出來了,他急著讓他們帶他去看一看,祭祀活動剛結(jié)束,他趕忙拉上幾個小伙伴打算往山上跑,結(jié)果一下子被阿媽叫住了。 “多吉,來,把這塊羊rou拿回家放好!” 多吉不高興,嘟囔道:“你怎么不讓丹木吉拿回去……我要去看老鷹的……” 阿媽往不遠(yuǎn)處努了努嘴:“你看,你哥找釋比有事兒忙著呢,你回去一趟,放下了再跟他們?nèi)タ蠢销?,對了,記得把衣服換一換,你上山別刮壞了?!?/br> 多吉沒辦法,看了一眼身后站著等他的小伙伴,拿起羊rou就往家里跑,一邊跑一邊沖著小伙伴喊:“你們等等我啊,我一會兒就回來!” 多吉飛奔回去,一上樓就直沖廚房,把羊rou擱在一個大陶碗里,又擔(dān)心被野貓或者老鼠偷吃,又找了一個大瓷盆扣過去蓋上,又急急忙忙奔出去,已經(jīng)跑到樓下了,突然想到了阿媽的叮囑,要把身上這套新衣服換掉,于是又折返回去。 自己的衣服都擱在他原來的房間里,用大木箱子裝著,只從朵尕住進(jìn)這間房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跨進(jìn)去一步,這次他一跨進(jìn)房間,就聞到一股子淡淡的芬芳,是那種只有女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裝衣服的木箱子擱在床頭的柜子上,他走過去打開準(zhǔn)備翻找?guī)准f衣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柜子里竟然隔著好幾件朵尕的衣服,他的衣服擱在下面,他抽出幾件,發(fā)現(xiàn)衣服上竟然也沾染上了女人的香氣,他嫌棄地屏住呼吸,用力地抖了抖衣服,又湊近聞了聞,香味像是染了上去,輕易散不掉。 多吉聞到衣服上的味道,心里直冒火:“誰允許她把衣服擱在我的箱子里的??!” 正生氣,忽聽到屋子里有動靜,像是有人在嗚嗚咽咽地哭泣,他悄悄探頭出去一看,只見朵尕和丹木吉回來了,朵尕坐在火塘邊的木凳子上不停抹眼淚抽泣,眼睛和鼻頭都紅了,丹木吉蹲在一邊柔聲安慰著,不時伸手幫她擦眼淚。 多吉看了一眼,不禁搖頭感嘆:“又開始了,又開始了,這次不知道誰得罪了她……今天還是祭山會,哭哭哭,就知道哭……煩死了……” 上次他說江離jiejie的事,不小心讓她聽到了,結(jié)果她又哭哭啼啼跟丹木吉告狀,搞得他差點被丹木吉的眼神給殺死,晚上睡覺都沒被子蓋,想起來就心有余悸。 朵尕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屋子里沒有了嗚咽聲,只有兩讓一來一往的對話聲。 朵尕聲音很輕:“釋比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他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大概是說,我上次去被沖撞了,魂靈受到了侵?jǐn)_,外面的污穢很容易乘虛而入……” “那怎么辦?” “沒事兒,等咱們辦完婚禮咱們就去看看,找你父母的事也不能放棄!” “不行,阿媽一定不會讓你去的,你上次去風(fēng)邪嶺就受了那么重的傷,這次她絕對不會再讓你去了!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丹木吉笑了笑,像是笑她的天真和可愛,又掐了掐她的臉蛋,笑著說:“小傻瓜,你一個人去能干嘛,天一黑你肯定會嚇得半死,阿媽這邊你放心,只要我堅持,阿媽不會說什么的,你相信我!實在不行就偷偷去!”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阿爸阿媽生死不明,萬一你再出現(xiàn)個什么意外,可怎么辦吶……” 說著說著,朵尕就又嗚咽起來,丹木吉心疼地一把把她緊摟在懷里,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又親了親鼻尖,兩人在屋子里磨蹭了好一會兒。 多吉老早就在屋子里待不住了,但又不想出去撞見兩人卿卿我我的畫面,一直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最后一屁股坐在寫字臺前,百無聊奈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放在桌上的一疊文稿紙上有很深的筆印子,朵尕應(yīng)該是在上一頁上很用力地寫了什么東西,但寫字的那一頁已經(jīng)撕掉了。 他好奇地拿起一只鉛筆,在有印記的區(qū)域來回輕劃,留下淡淡一層碳粉,漸漸的,有些文字和圖形漸漸浮現(xiàn)出來。 “這是什么???” 潦草都畫了三個圈,一個圈里寫著風(fēng)邪嶺,一個圈里寫著鬼婆,一個圈里打著一個問號。 多吉滿腦子疑問: “鬼婆是誰?跟風(fēng)邪嶺有什么關(guān)系嗎?那個問號代表什么?怎么感覺怪怪的……” ——————————— 一前一后三輛車,倒是開得不急,他們確實也不需要著急,人質(zhì)在手,現(xiàn)在要急的人可不是他們,他們只需要安安全全地到達(dá)毛旺鎮(zhèn)就行。 走在最前面的一輛車,里面拉著江離的爸爸薛興國和金爺,緊隨其后的一輛車?yán)镅b著那三個倒霉蛋,最后一輛車?yán)?,拉著鬼婆和一口棺材?/br> 幾輛車?yán)锏男〉茌啌Q著開,中間走走停停了幾次,因為總有人要上廁所,直走到第二天清晨,他們路過一個小鎮(zhèn),打算去找個早點鋪子過點早,金爺、黑子和一眾小弟陸陸續(xù)續(xù)下了車,每個車上只留下一個人看車,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關(guān)注,鬼婆也留在了車子里。 大頭他們只知道停了車,卻不知道人都去干什么了,更加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留了一個小弟在車?yán)锟粗麄儭?/br> 大頭開始不停吭唧,吭嘰了幾聲后,小弟原本打游戲正投入呢,被這聲音干擾,完全影響發(fā)揮,惱火道:“你他媽吭嘰什么?” 大頭仍舊吭吭唧唧不停,小弟反身趴在椅背上,探手去撕大頭嘴上的膠布,嘶啦一聲,膠布連帶著胡子一起被扯掉,著實酸爽。 “有什么屁快放!” “我要上廁所!”大頭沖著那小弟喊。 劉富貴連忙點頭附和,用鼻腔發(fā)出含混的聲音:“我也想上廁所!” 那小弟終于停下來,煩躁地罵了一聲,而后惡狠狠地說:“給我他媽的憋著!” 大頭委屈巴巴:“實在憋不住了!” 那小弟抬頭看了看他們,估計也是怕他們真的尿在了車?yán)?,畢竟他也一直要待在這車?yán)?,到時候有味兒受罪的還不是他么,于是低頭在車?yán)锓朔?,不一會兒翻出一個空的礦泉水瓶子扔給了后頭。 “尿這里頭!給我他媽地對準(zhǔn)了,別尿外頭。” 大頭不滿抱怨:“我們手都綁著了,怎么對準(zhǔn)啊,而且這車上還有女的呢,怎么尿啊!” 那小弟一想也是,沒手他們也尿不到瓶子里啊,要是解開他們的繩子,肯定不放心,萬一跑了呢?看來就只能自己幫忙他們了。 “行吧,我特么來伺候你們!” 一聽這話大頭和劉富貴只感覺一陣毛骨悚然,雖說那玩意兒每個男人都有,除了上學(xué)時候的惡趣味,到底是沒讓別的男人摸過,更何況是陌生男人,想想兩人不禁□□一緊。 大頭尷尬極了,忙說:“兄弟……不用……不用……這倒是不必了!” 正說著那小弟已經(jīng)過來解大頭褲拉鏈了,大頭嚇得要死,急忙沖著劉富貴和之遙喊:“唉,你們兩個都給我閉眼睛!” 之遙生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趕忙閉上眼睛,要劉富貴閉眼睛那是不可能的,他巴不得看看呢,這時屬于男人之間暗暗較量的樂趣。 大頭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腦袋就往劉富貴的腦袋撞過去,疼得劉富貴直悶哼,就在這個時刻,那小弟把瓶子套在大頭的那玩意上,嬉笑著感嘆著:“喲,不錯啊兄弟,看不出來挺厲害的??!” 一聽這話,劉富貴也顧不得疼了,一下子來了精神,奮力抬起頭瞪大眼睛往那一處看過去,生怕錯過了精彩的畫面,看了一會兒不禁和自己比起來:嗯,確實不錯,只是比起自己還差上那么一點…… 這么想著,鼻腔里發(fā)出一聲拉長音的感嘆音,大頭無語極了,這種場面怎么尿的出來,能尿出來才有鬼了,那小弟顯然不耐煩,催促道:“你tm倒是快點啊,你現(xiàn)在不尿之后就沒機(jī)會尿了,我告訴你!” 大頭實在沒辦法,眼睛一閉,腰腹暗暗使勁,一陣急促的水流聲嘩嘩響起。 小弟倒是貼心,還幫他重新拉好了拉鏈,大頭真是耳根子都紅了,這時候他是多么希望之遙啥也沒聽見啊…… 輪到劉富貴了,他倒是沒抗拒,大頭斜看了他一眼,劉富貴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仿佛再說:“哥們兒看看,怎么樣,是不是比你厲害那么一點?” 大頭冷哼了幾聲,突然說:“你是初中后就沒怎么發(fā)育了嗎?” 突如其來的話語刺激,劉富貴完全沒料到,一激動身子一動,尿一下子就散出瓶口,直接滋到了那小弟的手上。 “臥槽!你tm干嘛呢?!!” 小弟崩潰地一頓爆吼,趕忙拎著一瓶水就下去洗手了,就留著劉富貴那個部位裸露在外面,畫面簡直太美了! 劉富貴嘴里嗯嗯啊啊不停,那小弟走得毫不留情,畢竟自己手上沾了別人的尿,這種事情真的不能忍。 劉富貴一時也有些崩潰,萬一突然有人路過,看到他這副樣子,他的這一世英名不就毀了嗎?正想著,突然有什么東西跳進(jìn)來,毛呼呼的一團(tuán)。 大頭定睛看了看,驚呼道:“包子!你怎么會在這里!” 一聽是包子,之遙剛準(zhǔn)備睜眼,就聽見劉富貴鼻腔深處發(fā)出崩潰的吶喊:“不要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