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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0)

    不過是落枕罷了。

    吳庸:幸好只是落枕。要是您哪兒有大病痛,或者不見了,殿下可怎么了得?

    話語全被鐘闌咽了回去。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之前那張紙條,抿緊了嘴,不再說什么了。吳庸替他搬來以大疊奏折,磨好墨、鋪好紙。

    鐘闌拄著毛筆,良久,眼神斜瞥:朕今日身體不舒服。既然如此,今日的政務(wù)

    殿下說了,一切照常,吳庸標(biāo)準(zhǔn)微笑,如果晚上回來時奏折沒批完,那就再定做一套裝置。

    鐘闌:

    禽獸!

    十月十七日很快到了。

    鐘闌很平靜,他如今的處境若能逃出宮,自然也不需要與任何人談判。對方既然與他約了花宴樓,自然也會幫他逃出去。

    最初的察覺是前一日中午的藥。

    鐘闌端起藥碗,還未飲下第一口就察覺了氣味不對。他讓吳庸過來,問他藥是否換過了。

    吳庸以為他又是要找理由不喝,連忙:這藥絕對沒錯。三位不同宮里調(diào)來的宮人一起盯著煎熬的,絕不可能少一味,您別費(fèi)心思了,您絕對找不到機(jī)會調(diào)換藥材的!

    鐘闌:

    我倒也沒想調(diào)換。

    不過這也讓他心下一動,乖乖喝下了這碗氣味明顯更淡的藥水。果不其然,下午藥力就逐漸消退了,夜晚時手腳的力氣也恢復(fù)成了一般人水平。

    這幾日聞姚見鐘闌黑眼圈越來越深,晚上不來打擾他,讓他一個人睡。丑時剛過,鐘闌撐起身子。窗外有不合時宜的布谷鳥叫,明月仍懸于魚肚白的天空,似水撒入房間。

    門開了,門外的侍衛(wèi)全都倒下了,一灰袍人走入房間。之前剩下的那些灰袍人一直不聲不響,住在宮里,宮人們也都抱著敬畏之心,這也讓他們更容易得手。

    鐘闌換上灰袍人的袍子,乖乖跟著他們一路潛行,悄然出了宮。馬車在早晨出攤的吆喝中穿過街道,停在花宴樓后門。

    宿醉的鶯鶯燕燕與紈绔子弟仍未蘇醒,樓上也有調(diào)笑聲?;遗廴藢⑺巾敇堑陌鼛?。

    一位身著青色長衫、一絲不茍、面容冷峻的男子轉(zhuǎn)頭:辛國君,請進(jìn)。

    房間內(nèi),一群明顯衣著與南穹不同的男子莊嚴(yán)地站立兩側(cè),威嚴(yán)可怖。

    我叫李宏,是燕國暗衛(wèi)之首。此次是受燕國君所托來與辛國君合作的。男子甚至并未起立,用下巴指了指對面,請就座。

    鐘闌挑眉,但未發(fā)作:所為何事?

    近來皇宮采購某幾種藥材的頻率變得極高,推斷辛國君可能受了藥物控制。因此,我故意聯(lián)絡(luò)商行,調(diào)換了某幾種采購藥材的品級。雖然無力插手宮中事物,但卻能讓藥力減退不少。李宏面帶從容冷笑,漫不經(jīng)心,他將您奉為一國之君,卻連人身自由卻不給您,您難道不恨嗎?

    鐘闌垂下眼,睫毛蓋住眼神,看上去的確是在仔細(xì)思索。

    李宏看著他的臉,不屑地哼了一聲。

    灰袍人放出的天下霸主的傳言是在他們授意下的假消息。他聽說辛國君身手了得但不以為然,他身邊的高手實(shí)在太多了,哪有人花天酒地這么多年身手還不退步的呢?

    所謂辛國君,如今對他們有用的不過那么個名頭而已。

    只要與我們合作,挑動南辛內(nèi)亂,燕國可以幫你奪回權(quán)力。李宏居高臨下地循循善誘,之后辛國會在燕國的庇護(hù)下成為一個獨(dú)立的國家,不會再受聞姚的挾持與侮辱,這不好嗎?

    鐘闌抬頭,裝作不懂:可這樣不就又被燕國挾持了嗎?朕需要向燕國君俯首稱臣的吧。

    燕國君可以給你很多聞姚給不了的。

    譬如?

    他可以讓你管理自己的國家??梢越o你自由!他不會把你當(dāng)成一件用來彰顯權(quán)力的物品。你可以隨意地在自己國家的奏章上蓋自己的印章!李宏冷笑,心想沒人會做傀儡,表情夸張而煽動,有自由還不夠嗎?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印章被別人拿在手里,是一件侮辱人的事情嗎?

    忽然,鐘闌輕輕笑了起來。

    李宏正色:你笑什么?

    房間里的高手也都十分緊張,有兩人的劍甚至都拔了出來。

    若燕國君能讓朕不用在自己的奏折上蓋印章,朕還能考慮一下。鐘闌半瞇眼睛,慵懶地?fù)沃掳停w章的自由,還用得著你們給?

    李宏臉色頓變:你在拒絕?

    高手的劍全都出鞘,兩柄刃壓到鐘闌肩上。藥力只是減弱,并未完全消失。鐘闌原本再強(qiáng),如今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的身手。

    忽然,他們像是看到一陣疾風(fēng)劃過沒人看清那些劍是怎么被掀到半空中的!

    刀光劍影,金屬刺耳的碰撞隨著慘叫。

    李宏瞳孔緊縮:你,你

    周圍沒有立著的人了。鐘闌站在中央,李宏嚇得絆倒在地,撐著身子,仰頭驚恐。

    鐘闌的語氣越來越憤怒,像是想起了這幾日,找到了撒氣的對象,獰笑著走近李宏:給朕管理的權(quán)力?這是多大的恩賜啊!多高高在上啊!

    他隨手從一跌倒的護(hù)衛(wèi)手中抽出一把劍,三兩下就壓到李宏的脖頸上:你以為,朕為何配合你們出宮?

    李宏被嚇呆了,下意識配合:為何?

    還不是因為朕不想管了,鐘闌勾起嘴角,借你們的力量逃出宮,這樣才能死遁啊。

    啪,啪,啪。

    一道鼓掌的聲音無比響亮,從隔壁傳來。忽然,包廂的一面墻慢慢升起這兩間屋子之間竟然是可以相通的!

    原來陛下的主意是死遁。孤知道了。

    鐘闌呼吸凝滯,慢慢抬頭。

    隔壁竟然從一開始就站滿了整屋子猙獰的高手。他們屏氣凝神等著這一刻,將剛才的對話全都聽進(jìn)去了。

    暗紅鎏金的袍子拖到地上,艷鬼冷銳而慵懶地半倚著臥榻,眼尾有一抹壓抑怒氣的紅色,伴隨他聲音里近乎扭曲的古怪笑意,一同挑起鐘闌的汗毛。

    聞姚無視滿地痛苦扭曲的護(hù)衛(wèi)以及驚呆的李宏,半耷著眼皮,語氣親昵卻詭異。

    陛下,您快點(diǎn)收拾好這里的人,還得隨孤回去處理政務(wù)呢。不然,您可能來不及在明天天亮前走出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朝辭、樓槊、50803941的地雷~

    感謝瑾年、咸魚黎、番茄醬牛rou的營養(yǎng)液10;一二找找的營養(yǎng)液1~

    第29章 懲罰

    忽然,一把銳利的尖刀沖鐘闌后背的心口!

    鐘闌輕盈轉(zhuǎn)身,一腳踢中持刀的手,泛著寒光的刀在空中劃過拋物線,釘?shù)降厣?。李宏另一只袖口忽地再掉出第二把短刃,毫不猶豫地向未站穩(wěn)的鐘闌揮去!

    一聲刺耳的金屬碰撞!

    煙桿絆住短刃,手腕一揮,巨力直接將李宏的手臂震得沒有知覺。緊接著,一記重踢猛然撞到他的膝蓋上,一聲骨裂,李宏痛苦倒地,雙肘撐在地板上因為痛苦而顫抖。

    聞姚將煙槍倒轉(zhuǎn)了一圈,居高臨下用余光打量他此時憤恨的臉:孤正與陛下談?wù)撜?wù),輪不到你打擾。

    他吸了一口不知何時點(diǎn)燃的煙槍,仿佛那是鎮(zhèn)定的良藥,重重吸入再狠狠吐出。

    鐘闌后退了半步,然而身子卻明顯比自己想象的要慢。

    聞姚冷笑,轉(zhuǎn)頭對鐘闌說:陛下,孤都比他們給了您更多的權(quán)力,您卻要逃逃跑。看來,是孤給的還不夠。

    他的眼神看得鐘闌后腰一虛,身體里殘留的藥力洶涌而來,腰肢剛軟便被一只大手圈入懷中。聞姚特意在鐘闌的耳邊惡狠狠地說:回去,孤會好好彌補(bǔ)前幾日的虧欠的。

    他的話雖然輕,卻剛好被李宏聽見了。

    李宏驚呆了,抬頭看著這兩親昵的人。

    等等!

    剛才還兇神惡煞的鐘闌,此時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臉紅?!

    這不對勁??!

    蒼白的手腕從灰色的衣袍中伸出,信鴿撲棱翅膀停在上面。

    陛下,李宏失敗了。

    北原已經(jīng)入冬、積雪了,信鴿完成使命后搖搖欲墜,噗通一聲栽倒。

    一片寂靜,屋內(nèi)灼燒炭火的聲音霹靂作響。燕國君坐在狐裘軟塌間,左右攬著衣著暴露的美人。他一邊張嘴接著美人剝的果子,一邊冷笑:你早就猜到了吧?

    李宏智力殘缺,不足以當(dāng)暗衛(wèi)之首。然而其父為鎮(zhèn)關(guān)大將,您不好主動貶黜。我開口讓他執(zhí)行任務(wù),既試探了辛國與南穹兩位,也算是替您分憂了。

    燕國君的眉目如獵豹,警惕而銳利,表情戲謔:那朕還得賞賜你?

    不用。那人轉(zhuǎn)身,雖然穿著灰袍但他與其他預(yù)言者不同,并未戴面具,露出一張俊秀卻無血色的臉,待計劃完成時再賞賜也不遲。

    燕國君不屑地哼了聲,面露兇色:你還有何計劃?

    南辛這幾日的指令有所變化。先前一些重大決策嚴(yán)謹(jǐn)、周密且保守,而一些小決策卻隨意奔放;自從辛國君被重新捉了回去,不論大小事務(wù)的處置方式都變得周密保守起來?;遗矍嗄曜屑?xì)分析,可以看出,原本大事由辛國君處理、小事由聞姚處理;辛國君逃跑失敗后,聞姚反而將全部政務(wù)都交給了他。

    燕國君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聞姚有病。

    陛下與我能看出真的掌權(quán)者是誰,然而天下人卻看不出。聞姚的思路過于奇特,即便說出來,又有多少人會信他沒有囚禁辛國君、反而將辛國君關(guān)起來處理政務(wù)呢?

    想要離間他們異常簡單。今冬辛國會因為氣候死不少人。您說,誰該為此負(fù)責(zé)呢?

    鐘闌的體力快要到極限了。

    他左手邊的奏折已經(jīng)堆得如山似的,右手邊未處理的卻還有差不多高的兩摞。

    好消息是,聞姚把之前那椅子扔了后沒有重新做第二把;壞消息是,鐘闌現(xiàn)在的坐姿比之前被捆在椅子上時還要吃力。

    他左手撐著桌沿,右手握著毛筆輕輕顫抖,肩膀僵硬。他用盡全身力氣來保持穩(wěn)定,然而不住顫抖的肌rou卻背叛他,在隱秘的痛苦中沒有撐起最后的防線。

    呃鐘闌終于忍不住了,鼻腔發(fā)出一陣弱而悶的哼聲,手肘撐著桌子,頭低得要砸到桌面上。

    一只好看的手及時伸到桌面上接到了那滴即將滴落的墨汁,然后從鐘闌近乎痙攣的手中抽出毛筆,放到一旁。

    冰冷而危險的聲音在鐘闌耳邊響起,沒有情緒起伏卻帶著隱秘的殘酷:陛下,再這樣下去,天都要亮了。

    你離朕遠(yuǎn)點(diǎn),鐘闌喘著氣,朕馬上就能處理完奏折了。

    陛下,這是對你想要逃離的處罰。聞姚殘酷地從后抱住他,將尖下巴靠在他肩膀上,硌得生疼,我究竟哪里不好,讓你竟然產(chǎn)生了死遁的心思?

    鐘闌眼角含淚,咬牙:朕好累。

    哦?

    朕不想掌權(quán),鐘闌嗚咽,朕就算出家陪玄唐當(dāng)和尚都好,就不想承擔(dān)責(zé)任。

    那可由不得你。聞姚眼神冰冷,你知道我為何這么生氣嗎?

    鐘闌將眼神投過去:為何?

    我一想到,若今日我沒跟著出去,中午就會收到你死亡的假消息,聞姚壓抑著憤怒和自毀般的調(diào)侃,我和你說了那么多次,我好愛你。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聽到消息會怎

    他聲線顫抖,帶著泣血般后怕與痛苦,像是抱怨,又像是告白。他咬上鐘闌耳垂,像一只野狼,用尖牙折磨那點(diǎn)軟rou。

    你如果知道我死了,恐怕不會有半點(diǎn)心軟吧。因此也不會設(shè)身處地地為我想。

    鐘闌忽地清醒,他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心里漲呼呼的,像是充滿了酸澀的霧氣。

    聞姚的聲音在他耳邊顫抖:又是這般,都多少回了。從不用考慮我的感情,從不回應(yīng),只要招手就能讓我過來。

    鐘闌連忙打斷他:等等,哪里有很多回?

    驟然,聞姚的聲音停了。洶涌的感情在瞬息間散落不見,轉(zhuǎn)而是他壓低的、帶著惡意的聲線。

    鐘闌剛想辯解,忽地,他再次漲紅了臉,喉嚨底下翻滾著無力出口的話。他坐在聞姚懷里,后背貼著聞姚的胸。聞姚拿起毛筆,重新塞進(jìn)他的手,另一只繞過他的身體替他擺好奏折。

    聲音帶著冰冷的笑意:今日,我陪陛下處理政務(wù)。不處理完,不用休息。

    魔鬼!

    這幾日,小廚房里燉煮補(bǔ)材的頻率越發(fā)高了。朝臣雖已習(xí)慣鐘闌不上早朝,但也難免擔(dān)憂,謠言幾經(jīng)波折,傳到前朝時變?yōu)楸菹律×恕?/br>
    鑒于前些時日鐘闌處理政務(wù)無比盡心盡力,三朝元老都不禁感嘆其勤奮。

    辛國老臣自然無比驕傲。他們大多都知道辛國君的英明,還特意與原先南穹的臣子們添油加醋地宣傳鐘闌曾經(jīng)的光輝事跡。

    南穹的臣子們大驚:先前聽聞辛國君并非精于朝政。如此看來,傳言多是謬誤。

    辛國老臣們卻搖頭,神秘道:這是陛下的良苦用心。

    朝臣們各自獻(xiàn)上從各處搜得的珍貴藥材與補(bǔ)品,然而鐘闌的大門總是緊閉的,有專人在院內(nèi)接收各位的進(jìn)獻(xiàn)并登記。

    幾位臣子告退時正好遠(yuǎn)遠(yuǎn)見到殿堂的一扇窗。紙窗半撐著,一玄袍青年撐著下巴,困倦地搭著眼皮,手握毛筆,眉頭微蹙。容顏俊美而仙逸,即便是疲憊與倦色卻也只能為其添上兩分易碎感。

    其中一位年輕的南穹臣子立在原地看呆了。他從未看清過辛國君的臉,剛才一晃神還以為是哪位小神仙在晨讀。

    然而,旋即他與其他幾位老臣一同露出了欽佩與不忍。

    陛下太憔悴了。

    臣子眨了眨眼,呼吸放緩,似乎想要看得再真切一些。

    忽然,一聲粗暴的砰聲。拄著窗子的木頭被一把拉開,窗戶狠狠砸了下來,驚醒了年輕的臣子。窗剛關(guān)上的瞬間,縫隙里閃過一片暗紅鎏金,似乎還有兇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