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稚水連忙笑著說些客套話。

    辛云茂一掃屋里情況，他猶豫地俯身詢問：“這些人又是誰？”

    “來幫忙采茶和炒茶的人，如果以后要大面積采摘，估計還得雇更多的人，不過局里啟動資金太少了，現(xiàn)在做樣品就先找?guī)讉€?！背伤÷曊f明，又疑道，“為什么躲在我后面？”

    辛云茂像影子般追在她身后，明顯就不想同外人打交道。他好像不光排斥局里妖怪，而是跟誰都不愿意熱絡(luò)起來。

    他避而不答，反問道：“雇更多的人？”

    “對，現(xiàn)在茶園還沒正式到季節(jié)，后面每天采茶量會越來越大。”

    “你讓門口那兩個來采不就行了，他們都是植物類妖怪，很擅長做這些事?！毙猎泼S意道，“等你們采完茶，讓胡臣瑞把他們丟妖火里，先烤一個兩三百年，再考慮要不要挫骨揚灰?！?/br>
    “生姜不能烤著吃吧？”楚稚水被他殘忍的主意驚呆，“而且用完就把他們烤了，是不是有點……”

    “反正襲擊凡人被抓必受火刑，再加上你還是名冊內(nèi)的人類，基本上就蓋棺定論了?！毙猎泼Z氣懶散，“不然你以為胡臣瑞那幫妖怪是干嘛的？”

    楚稚水似有所悟，槐江觀察局主要功能就是處理人妖、妖妖糾紛，懲治及逮捕危險妖怪是其責(zé)無旁貸的義務(wù)。黃胖男和黑瘦男都不是簡單襲擊人類，沒準(zhǔn)還是襲擊妖怪界的公職人員，從重處理很正常。

    如果將二妖看做死緩犯人，那采茶就算勞動改造，聽上去竟然挺合理。

    楚稚水感慨：“終于找到不公然違背勞動法，卻能降低人工成本的辦法?！?/br>
    辛云茂：“？”

    她神情微妙：“那就是不用人來勞動。”

    人會勞動仲裁，但妖怪并不會，更不要說犯法的妖怪。

    沒過多久，金渝和洪熙鳴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關(guān)懷備至地圍著楚稚水詢問。

    金渝抱住楚稚水猛蹭，她嚇得冒泡泡，后悔不迭道：“你沒有事吧？我該跟來的！”

    “沒事……”楚稚水被她巨力熊抱搞得窒息，“金渝，我有點喘不過氣了。”

    金渝擔(dān)憂道：“是不是被襲擊你的妖怪嚇的??？”

    “……不是，是你抱太緊了。”

    金渝連忙松開楚稚水，她還小狗一樣原地打轉(zhuǎn)，仔細(xì)檢查對方有無受傷。

    洪熙鳴軟言安慰：“小楚，你別怕，我已經(jīng)通知胡局和苗瀝，局里會把后續(xù)處理妥當(dāng)?shù)??！?/br>
    楚稚水不好意思道：“洪姐，居然還麻煩您跑一趟……”

    洪熙鳴職級比楚稚水高，主管工作也跟這些無關(guān)，其實通知完胡局就可以。洪姐以前熱情地說有事找她，楚稚水還當(dāng)是禮貌的場面話，現(xiàn)在領(lǐng)悟?qū)Ψ酱_實是認(rèn)真的。

    “沒關(guān)系，我怕觀察處來得慢，索性跟金渝一起過來?！焙槲貘Q道，“金渝幫我清理下現(xiàn)場，然后你們科室先回去，這邊我來守著吧?！?/br>
    “這不太合適……”楚稚水明白留下就是加班，哪有讓領(lǐng)導(dǎo)獨自堅守現(xiàn)場的。

    “合適，很合適！”洪熙鳴緊握楚稚水的手，鄭重道，“小楚你千萬別說氣話，不要老想著離職就行。”

    “……”

    主管人事的干部為留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楚稚水忙道：“主要我還有點事想跟胡局商量。”

    “什么事？我不確定是胡局還是苗瀝來，不然你明天在局里找胡局吧，或者我?guī)湍戕D(zhuǎn)告一聲?！?/br>
    楚稚水給洪熙鳴解釋一番茶園的事，希望能讓黃胖男和黑瘦男采茶，節(jié)省局里賣茶的人工成本。

    洪熙鳴聽完，她頗感神奇地瞟向全程冷漠的辛云茂，立馬猜出此事不是楚稚水的主意。人類小姑娘還不太熟悉妖界運作，剛進(jìn)來時連妖氣都沒見過，更不可能知道局里如何處置襲擊人類的妖怪。

    洪熙鳴方才見到辛云茂挺意外，現(xiàn)在細(xì)細(xì)一琢磨，更覺得不可思議。

    “洪姐，洪姐，這事兒可行嗎？”楚稚水發(fā)現(xiàn)對方出神，輕聲喚道。

    洪熙鳴笑道：“可以，這都是些小事，不用勞煩胡局，我明天跟苗瀝說一聲就行！”

    苗瀝是觀察處的處長，主要就負(fù)責(zé)抓妖工作。

    楚稚水微松一口氣，事情比她想得簡單。

    洪熙鳴和金渝清理完現(xiàn)場痕跡，洪熙鳴就留下看管黃胖男和黑瘦男，同時催促經(jīng)濟(jì)開發(fā)科回局里，爭取早點下班。楚稚水推托不過，又連連感謝洪姐，終于帶著二妖離開。

    不曾想，返程卻是一個問題。

    楚稚水只知道，辛云茂通過吊墜瞬移，卻不清楚金渝如何過來。

    茶園門口，熟悉的車?？吭谄降?，外層的雨水已經(jīng)干透。楚稚水拉開車門，她正要招呼二妖上車，卻發(fā)現(xiàn)金渝和辛云茂在另一側(cè)對峙。

    金渝下意識就要拉開副駕的門，辛云茂卻雙手環(huán)胸站在旁邊。他冷眼望著此幕，驚得她一動不動，又瑟縮地收回手。

    楚稚水以前分別載過辛云茂和金渝離局辦事，都安排他們坐在副駕駛位置，如今同時乘車還真是頭一遭。她思及某妖的小心眼，出面打圓場道：“金渝，你坐副駕?！?/br>
    金渝還沒有答話，辛云茂卻輕嗤一聲：“憑什么？”

    楚稚水迷茫：“什么憑什么？”

    辛云茂：“為什么她坐前面，我卻得坐在后面？”

    “不是你愛講究嘛，后面是貴賓坐的。”楚稚水好脾氣道，“不然你們都坐后面？”

    楚稚水最初擔(dān)憂二妖都坐后排尷尬，她其實對車內(nèi)座位沒什么感覺，有沒有被當(dāng)成司機(jī)也無所謂。

    金渝聽聞此話，她嚇得大氣不敢出，將頭搖得像撥浪鼓，瘋狂地擺手拒絕：“不不不……”

    辛云茂同樣不樂意，似笑非笑地嘲弄：“你發(fā)現(xiàn)糊弄不過去又換說法？”

    “我糊弄什么了？”楚稚水不知他為何沒事找事，不耐道，“我從不騙人，你自己去查。”

    他將信將疑，語氣涼涼道：“你從不騙人，但我不是人，誰知道呢?！?/br>
    “來來來，你自己看，后面是不是貴賓位?！背伤餍杂檬謾C(jī)搜常識，將屏幕遞到他面前，以證自己的清白，反唇相譏道，“上面還說副駕會更危險，現(xiàn)在大少爺你滿意了嗎？”

    辛云茂明顯還不滿意，他慢悠悠地挑眉，陰陽怪氣道：“容易遇到危險的話，不更該她坐在后面，你覺得她遇險時能比我強？”

    “怎么又扯到這里？”楚稚水既好氣又好笑，她開始按揉起太陽xue，想建議他去工地抬杠，比待在經(jīng)濟(jì)開發(fā)科有前途多了。

    “呵，畢竟你有前科?！?/br>
    “……”

    金渝面對劍拔弩張的場面嚇得噤聲，原本不懂雙方前不久如何鬧矛盾，今天卻看到現(xiàn)場版。她不太好形容感受，雙方語氣很像吵架，但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金渝決定此刻做條河灘上的死魚，期盼戰(zhàn)火不會波及無辜的自己。

    楚稚水深吸一口氣，麻木地做起心理建設(shè)，心道他今日好歹算救命恩妖，一些臭毛病能忍就忍吧。她做人要懂得包容和感恩，不能跟幼稚冷戰(zhàn)的妖怪置氣。

    他還是適合禁言模式，可惜也不能再次許愿。

    “行了，我就不該跟你糾纏，直接重來一遍吧?！背伤俗尩?，“金渝，你坐后面。”

    “好的！”金渝毫無異議，她一秒拉開后車門，好似等待此話許久。

    辛云茂這才露出滿意神色，不緊不慢地打開副駕門。

    兩妖平時在科室從不交流，辛云茂一向視若無睹，金渝也早就習(xí)以為常。然而，金渝上車時卻看見大妖怪斜自己一眼，他帶著輕蔑及傲慢，儼然是勝利者姿態(tài)。

    金渝：“？”

    車門一關(guān)，終于落座，經(jīng)濟(jì)開發(fā)科準(zhǔn)備回局里。

    “你可以調(diào)下座位。”楚稚水目睹他開門上車，兩條大長腿卻無處安放，也不知道他究竟圖什么，非要擠在前排的副駕。

    辛云茂依言照做，扭頭發(fā)現(xiàn)她緊盯自己，好半天都沒收回視線。

    她澄澈的眼眸盛滿他倒影，也不知道在無聲觀察什么。

    真是毫不收斂，一直盯著他瞧，連掩飾的意思都沒有。

    他忍不住唇角微揚，手指輕敲著提醒：“看什么呢？又不是沒見過?！?/br>
    “我以前覺得你很高冷，沒想到還挺胡攪……能言善辯。”楚稚水平和地改口，又收回目光，真摯道，“今天說得很好，以后不要再說了?！?/br>
    “……”

    第14章 茶園園主

    茶園遇襲事件顯然驚動局里，此事不亞于流氓地痞沖進(jìn)派出所尋釁滋事，完全是囂張?zhí)翎叄岊I(lǐng)導(dǎo)勃然大怒。盡管黃胖男和黑瘦男大喊冤屈，堅稱不知觀察局新招人類職工，但此話并沒有澆滅觀察處妖怪們的怒火。

    胡局怒斥觀察處玩忽職守，命令苗處擱置其他工作，火速逮捕在逃的白須犯人，否則唯他是問。

    楚稚水晚上還接到胡局的慰問電話，她剛開始不知陌生號碼是誰，接通后就聽出胡局的聲音。胡臣瑞先愧疚地連聲道歉，又親切地噓寒問暖，保證會給她一個交代，最后反復(fù)暗示不要離職，跟白天洪熙鳴的意思差不多。

    “胡局，沒事的，其實我還好……”楚稚水一只手握著手機(jī)，一只手捏捏片狀吊墜，小聲道，“大家都來得很快?！?/br>
    “好好好，你沒事就好，千萬不要由于這事，就跟我們心生隔閡，大多數(shù)妖怪真不是那樣。”

    楚稚水笑道：“是，我知道，您放心吧，不會辭職的?！?/br>
    “那就行，你早點休息，我也不打擾了?！?/br>
    “胡局您也早點休息。”

    楚稚水寒暄完掛斷電話，她先將胡臣瑞的手機(jī)號儲存，又開始翻找起手邊的首飾盒，取出一條細(xì)細(xì)的銀鏈，將片狀吊墜穿成項鏈。青墨吊墜在燈線下流溢盈盈光澤，顏色跟辛云茂今日攜帶的紙傘相仿，只是表面多一層光滑釉質(zhì)。

    她收拾好東西，看一會兒茶園資料，便跟父母道晚安入睡。

    陰雨過后輕云淺淡，舒暖的微風(fēng)一吹，讓人心曠神怡。

    雖然昨天的事情驚心動魄，但楚稚水晚上竟睡得不錯。她如往常般驅(qū)車抵達(dá)局里，剛下車就看見草叢中的黑影，還有擺來擺去的靈活尾巴。

    “咪咪？”

    白爪黑貓從葉片中探頭，它用透亮的金眼睛望她。

    楚稚水經(jīng)常在早晨碰見黑貓，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遙遙喚它，偶爾投喂魚蝦能將其吸引過來，無奈黑貓叼著食物就走，基本上不讓她近身觸碰。

    流浪貓都是機(jī)敏而野性難馴，楚稚水也沒有強行擼過貓，任由它頻繁蹭飯、來去自如。

    她第一次還沒拿飯盒就看到黑貓，自然感到訝異，索性蹲下身子：“你在等我嗎？”

    “喵?！?/br>
    黑貓優(yōu)雅地走過來，親昵地圍著她開蹭，還用調(diào)皮的尾巴圈住她手腕，一改平常吃完魚就跑的果斷。

    楚稚水受寵若驚地摸摸貓頭，感受黑貓前所未有的熱情和體貼，撫摸它溫暖而柔軟的身軀。她蹲著擼貓，卻心生錯覺，它好似想安慰自己，專程在此處等待好久。

    “不行，我得走了，要到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