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稚水和齊暢從咖啡館出來時，正巧能看到城市最美的夜景。

    “但你不能來真的可惜，不過以后還可以聯(lián)系?！饼R暢看一眼時間，主動道，“附近有家日料叫竹都很有名，我剛剛訂到他們家位置，不然我們晚上到那邊用餐？”

    楚稚水聽到熟悉的店名，她錯愕地看向齊暢，脫口而出道：“??？”

    “怎么了嗎？你不喜歡吃日料？”齊暢聲音放輕，“但他們家食材還不錯，說不定會改變你印象?！?/br>
    她當然知道食材還可以，畢竟她以前經(jīng)常吃竹都。這家日料簡直是圈內(nèi)人談事或泡妞的最佳場所，以貴到離譜的價格和高端至極的環(huán)境聞名，連服務(wù)員都渾身定制西裝超級有范兒。

    她想不明白的是，事情都已經(jīng)談完，還去竹都做什么？

    楚稚水恢復(fù)鎮(zhèn)定，提醒道：“竹都還挺貴的?！?/br>
    “請漂亮的女士吃飯值得破費。”齊暢一笑，“愿意賞臉嗎？”

    “……”

    楚稚水望著齊暢清秀的臉，心嘆他真是高情商的人。他剛剛談?wù)聲r沒透露半分曖昧，現(xiàn)在卻游刃有余地切換出紳士風(fēng)度，要說沒哄過兩位數(shù)的女生都沒人相信。

    成年男女的試探都暗流涌動、充滿張力，但楚稚水不知為何從不會被crh擊中。她憑實力單身至今，腦袋里天然就有一塊冷靜面板，開始自發(fā)地分析起來，無法立刻進入松弛狀態(tài)。

    齊暢真的很聰明，假如楚稚水選擇入職，他絕對不會說越線的話。如果是職場戀情搞掰，那必然高風(fēng)險隱患，他不會做如此魯莽的事。

    但楚稚水沒選擇入職，自動就被他放另一區(qū)，所以他從咖啡館出來后態(tài)度變了。

    很現(xiàn)實也很理智，符合多數(shù)人思維。

    楚稚水笑著婉拒：“不好意思，但我晚上一般不吃飯，現(xiàn)在都不太餓?！?/br>
    “一點都不吃嗎？”齊暢怔神，“他們家甜點也還可以?！?/br>
    “對不起，確實不習(xí)慣吃晚飯?！?/br>
    齊暢面露遺憾，他倒也不糾纏：“那下次有機會約午飯吧?！?/br>
    楚稚水客套地應(yīng)下，又婉拒他開車送自己，心里清楚不會有下次。

    大家都是合得來就聊合不來就散，高效又快餐式接觸，幾頓昂貴的儀式感飯菜、幾個新款的專柜名牌包、幾次奢侈的海外酒店游，有錢男人們常見又老套的把妹手段，但在人類社會里就可能被稱為浪漫好男人，主要剩下的男人更摳更差。

    只是她可能真山豬吃不了細糠，即便在銀海市假扮都市麗人很多年，依然還是沒法接受這一流程，總覺得跟這些男人吃飯好累，無時無刻都得表演最佳狀態(tài)。他們很假，她也得假。

    因為她身處暴利行業(yè)，所以見識過太多事情，總是懷揣著戒備心理。

    高學(xué)歷又富有的精英不代表人品出眾，甚至能壞得理直氣壯，原因是社會本質(zhì)慕強，有無數(shù)人會為強者找借口。投資有錢后就亂泡女大學(xué)生，或者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這都算是最低的程度，財富和地位足以徹底顛覆一個人。

    楚稚水思及此，她忽然露出自嘲的笑，白天時還不贊同葉局的話，但她的潛意識早翻涌出什么，不然不會有被踩到痛腳的感覺。

    她知道李龍科賺一票就跑是殘害同類，她知道圈子里男女關(guān)系亂而對齊暢心懷警惕。

    她作為人類確實更明白，因為見識過這些情況，所以對葉局的話發(fā)惱，更有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全人類名聲被少數(shù)敗類抹黑的不滿，甚至淪落到被銀海局妖怪指點的地步。

    她可能真是小城市長大的土人，跟大城市里的洋氣人玩不到一起去，也跟大城市里的洋氣妖玩不到一起去。

    土人就該跟土妖一起玩，圈子不同就不要硬融。

    涼爽的微風(fēng)拂面，楚稚水緩過神來，她突然想起什么，打開錢包檢查起來，果然看到竹都的會員卡。原本早就遺忘這家日料，誰知被齊暢提醒過后，想起以前在店里儲值。

    因為她過去常在竹都跟人聊工作，所以干脆一次性儲值高額度，這筆錢自然被龍知報銷，但現(xiàn)在好像還剩下一點，應(yīng)該可以再吃一頓？

    她好像還欠某個妖怪一頓飯，用來償還老白出現(xiàn)那晚，他趕到橋上來搭救她。

    “辛云茂。”

    楚稚水沒懷揣太高的期望，她找一個角落試探喊出聲，等當真看到熟悉的黑色裂縫，還是訝異得合不攏嘴。

    縫隙中，辛云茂身著簡約的白衣，夜晚朦朧的燈光讓他冷峻的面龐柔和，連漆黑的眼眸都在霓虹燈中泛點光彩。他一只手插兜，隨意地踏出來，又見她挺愕然，揚眉道：“為什么這副表情？不是你叫的我？”

    “不是，我就是試一試，居然真叫出來。”楚稚水兩眼發(fā)懵，“我現(xiàn)在可是在銀海，你怎么能從槐江跑過來？”

    他這技能可以節(jié)省好多差旅費，難怪對她出差這件事如此淡定。

    “你是我的信徒，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br>
    辛云茂停頓片刻，他鴉黑的睫毛垂下，語調(diào)輕緩如夜風(fēng)，補充道：“只要叫我名字，只要你想見我?！?/br>
    她是他唯一信徒，當然是有求必應(yīng)。

    第26章 竹都

    暮色降臨的銀海市像璀璨的星空，城市夜景如滿天繁星讓人眼花繚亂，但白衣墨發(fā)的辛云茂卻似如洗的月光。即便他身上沒有任何點綴，依舊能不動聲色地壓住星輝，一如明月從淺云中露面，眾星就在黑夜里暗淡。

    楚稚水難以形容此刻感受，就像古人仰頭賞月時詞窮，心底被妙不可言的月輝觸動，然而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唯有目不轉(zhuǎn)睛地用rou眼記錄下這動人的一刻。

    這座城市巨大而繁華，大到?jīng)]有任何人指責你的行事做派，也大到?jīng)]有任何人關(guān)心你的獨居生活。她曾經(jīng)習(xí)慣這種保持距離的狀態(tài)，人和人互不打擾，都在安全范圍內(nèi)。

    但他說一句奇妙的話。

    只要你想見我，我就會來找你。

    單純的妖怪還不懂這句話對都市人的殺傷力，這是忙碌而疏離的日常中至高無上的承諾，代表不管遇到多繁雜的事都愿意趕來的決心，代表無形中擠壓自己的學(xué)習(xí)、工作和休息時間，代表排除萬難將對方放在第一位的遷就和縱容。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越長大越不會這么做，可能只有妖怪才會傻乎乎的。

    楚稚水沉默良久，她輕輕地感慨：“神君真厲害?！?/br>
    辛云茂一怔，不可思議道：“你叫我什么？”

    “神君？”楚稚水疑道，“茶園的妖怪不都是這么叫你?！?/br>
    辛云茂呼吸微窒，他一時有點無措，除了八面玲瓏的胡臣瑞外，妖怪們一般都是挨打完才這么叫。這種稱呼代表對他封神身份的認可，但不是所有妖怪都接受他的存在。

    她以前從不接受神和信徒，這是第一次這么叫他，瞬間叫得他心慌意亂，凌亂的思緒如風(fēng)中搖擺的嫩葉，只能隨清風(fēng)飄來蕩去。

    辛云茂略感別扭，他下意識地側(cè)開視線，又用余光打量楚稚水，冷不丁狐疑道：“為什么化妝？你要見誰嗎？”

    楚稚水在槐江局素面朝天，她根本不在意時尚搭配，但現(xiàn)在妝容精致、衣著得體，細膩臉龐閃著微光，明顯跟平時不一樣。

    “今天還能見誰，不就是見你嘛?！?/br>
    “……哦。”

    辛云茂含糊地應(yīng)聲，他伸手捏捏耳垂，發(fā)現(xiàn)自己化人后有新功能，在某些情況下耳根會莫名發(fā)燙。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br>
    “有那么明顯嗎？”楚稚水驚異地抬眼，“連你都看出來。”

    辛云茂沒有回答，他一直就能看到。

    楚稚水恍然大悟，難怪他今日露面后格外正常，非但沒有自戀地胡言亂語，甚至措辭都小心翼翼，時不時還要偷瞄她臉色。他有時候跟小動物一樣，平時故意跟她對著干，還總說一些令人無語的言論，但感受到她情緒低落就安靜下來，只能在她身邊默默地蹭來蹭去。

    因為他不知道說什么話能哄人開心，所以就一聲不吭地待在她旁邊，相當樸素的安慰方式。

    “確實有一點。”楚稚水失笑，“但沒有關(guān)系，吃頓好的就行，不是還欠你一頓飯？”

    “今天不去便利店吃飯團，帶你去人類的昂貴餐廳?！?/br>
    竹都，清新雅致的裝潢門面，溪水繞竹的景觀設(shè)計，氤氳暖黃的燈光氛圍，以及定價不菲的套餐規(guī)格。這家日料店位于高層大廈，說實話位置挺隱秘，但永遠不缺聞名而來的客人，還頻頻登上點評軟件的黑紅榜。

    喜歡它的人大加吹捧，將其稱為銀海第一日料，不喜歡它的人低分狂踩，放狠話絕對不會再來。兩極分化的評價絲毫不影響它的火熱，無人討論才是高端日料店的原罪。

    大門前臺站著西裝筆挺的中年經(jīng)理，他正面無表情地在電子屏核對信息，偶爾對用餐結(jié)束的顧客報以清淺而矜持的微笑，再說一句歡迎下次光臨的送客語。

    門外，有情侶突然被精致門面吸引目光，他們手挽手地走過來，好奇地打量起竹都，交談道：“不然晚上吃這家？”

    “你們家有菜單嗎？”男子詢問中年經(jīng)理，“拿給我們看看？”

    中年經(jīng)理抬起頭來，他不緊不慢地掃視對方，假笑道：“先生，不好意思，請問您有預(yù)訂嗎？”

    “沒有?！?/br>
    “那您今天可能沒法用餐，我們晚上的位置排滿了?！?/br>
    女子開口道：“我們可以等位，你先拿下菜單?！?/br>
    “女士，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是預(yù)約制度，每個時間段位置有限，今天晚上確實沒空位。”中年經(jīng)理隨手取過菜單，雙手將其遞給對方，和煦道，“當然，您可以看一眼菜單，只是每天菜品也會變化，這是我們的套餐設(shè)計。”

    女子翻開菜單，她頓時被數(shù)字嚇到，驚嘆道：“這么貴！”

    竹都日料不需要點餐，菜品早被搭配好，根據(jù)價格選套餐就行，一頓飯吃掉普通人一個月的薪水，堪稱每一口都是金錢的芳香。

    “走吧走吧?！蹦凶于s忙攬她離開，“我們還是去你喜歡的店算了?！?/br>
    中年經(jīng)理滿臉笑容，他輕松而輕蔑地收回菜單，目送小情侶逃離的背影，同樣的事情每天都發(fā)生，簡直像太陽東升西落一樣準時。

    沒過多久，另一對情侶抵達日料，他們話都不說就往里進。

    中年經(jīng)理見過這種莽撞情侶，他發(fā)現(xiàn)二人氣質(zhì)不錯，連忙擠出營業(yè)微笑，提醒道：“不好意思，我們是預(yù)約制度，今晚已經(jīng)沒空位……”

    輕緩的女聲響起：“那就去包間?！?/br>
    一張純黑色的卡片出現(xiàn)在中年經(jīng)理視線內(nèi)，上面有竹都料理的logo，右下角有片小小竹葉。這是店里的會員卡，只有消費達到一定金額，一次性高額儲值才能辦理，優(yōu)點就是直通包間不用坐大堂。

    大堂需要預(yù)訂，包間只給會員。

    楚稚水遞出會員卡，又看經(jīng)理沒反應(yīng)，遲疑道：“包間有人了？”

    她當時儲值就是覺得包間適合聊工作，但李龍科等人都喜歡大堂，一般來說包間不會有人。

    “沒有沒有，我這就為您帶路，兩位小心腳下臺階。”中年經(jīng)理一秒切換態(tài)度，親和地在前引路，領(lǐng)著一人一妖往包間走。

    曲徑通幽后喧囂再起，大堂內(nèi)都是用餐的客人，昂貴不代表環(huán)境安靜。

    酒過三巡，易醉的清酒染紅客人們的臉龐，眾人在發(fā)燙的氛圍中高談闊論，或者跟同行聊著手中項目，或者跟伴侶吹噓自己的社會身份，物欲橫流又燈紅酒綠的場面。

    辛云茂看到喧鬧的人群，凝眉道：“我們要在這里吃飯嗎？”

    “你想在大堂吃嗎？”楚稚水道，“這里有點吵吧，你要是在大堂吃，很快就能聽到隔壁桌的大項目，沒準他們要聊個兩萬億什么的。”

    不少客戶喜歡大堂聊事，享受的就是炫耀快感，這年頭嘴上的錢不帶“億”都吹不出口。

    辛云茂不解：“兩萬億？拿去做什么？”

    “誰知道呢，救房市吧。”楚稚水調(diào)侃，“我每次來這里都新奇，就感覺人人手上幾百億，聊的不像人民幣像津巴布韋幣?！?/br>
    中年經(jīng)理硬著頭皮道：“包間到了。”

    包間是素雅的榻榻米，將大堂噪音隔絕在外。一旁的竹筒接著潺潺流水，等到撐不住就當啷一聲，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竹敲春雨的意境。

    楚稚水在榻榻米邊落座，她眼看辛云茂坐過來，趕忙一指對面位置，解釋道：“這里要上菜的，你可以坐那邊，跟坐車不一樣?！?/br>
    辛云茂一愣，坐到她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