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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主那里下手難度太大,但副城主黎敬卸任院長職位前,一直都以剛正磊落聞名,從不搞彎彎繞繞,是個好目標(biāo)?,F(xiàn)在最快地從背后了解城主實驗的方法,就是像對貢瀟那樣,提取黎敬的記憶。 然而,像元瓊之前那樣改良后的記憶試劑加大了毒性,對身體的傷害更大,并且記憶的混亂是需要竭力克服并辨別的。目前,除了元瓊外,只有施蕁擁有與其他記憶相處的經(jīng)驗,是最合適的人選。 見婁越許久不說話,施蕁收起了之前那副戲謔的態(tài)度,變得正經(jīng)起來:“我也許活不了太久,但我希望我們不要這么快就在地球上消失。太遺憾了,人進(jìn)化了這么久才走到今天,雖然同類相殘的事情做過很多,但溫情可愛的事情也有很多。這些相反的事情甚至?xí)l(fā)生在同一個人身上,人真的很奇妙。” 說到“很奇妙”時,施蕁看了眼婁越。 婁越扯扯嘴角:“元教授大概沒少跟你說過我的壞話。我猜他總愛說我跟城主一樣?!?/br> 施蕁頗為無奈地笑笑:“其實不是,他沒你以為的那么討厭你。元老師說你跟城主很多地方一樣,但有一點關(guān)鍵的不同。對生命的冷漠會使人殘忍。如果一個人有在乎的人,害怕失去對方就會讓他對人類的生死有敬畏感,就會從只關(guān)照自己變得能夠關(guān)照他人。即使這個“他人”只是某個特定的人,但推己及人的過程已經(jīng)是很重大的一步了。這樣一來,他和其他人之間才會有一種復(fù)雜的羈絆,會愿意堅定地站在人的立場上?!?/br> 婁越?jīng)]說話,只是盯著屏幕上不斷變化的生命體征數(shù)據(jù)看。 施蕁也看向屏幕,說:“我覺得,冉喻也是這樣。” 施蕁:“時候不早了,科研院最近也要限電了。我們先回哨卡旁的實驗室等黎樹修的消息吧?!?/br> 由于電廠主要集中在二環(huán)郊區(qū),二環(huán)淪陷后兩周,一環(huán)內(nèi)因電力不足采取限電措施。入夜后,街道旁的霓虹燈不再亮起,工廠和店鋪停止工作,就連交通燈的紅黃綠光也變得微弱。 夜色漸深,本該陷入寂靜的樓房里卻陸續(xù)響起了開門聲。街道上的腳步聲逐漸由疏變密,人們一張張沒有表情的臉淹沒在黑暗里。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規(guī)模集體夢游。 他們沒有目的地,沒有目標(biāo)行為,就只是在街上走動,軀體互相碰撞幾下,然后離開,繼續(xù)走動——就像一只巨型的千足蟲剛剛睡醒,在試圖活動并適應(yīng)自己的眾多足肢。 元瓊在撞到一面墻后徹底醒來,他最近多數(shù)時間處在昏迷狀態(tài),要靠氧氣管和營養(yǎng)劑維持生命。他不知道現(xiàn)在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肺部空氣稀缺,頭痛異常,他現(xiàn)在很需要吸氧。 可是周圍陌生的街道和僵硬行走的人群,他手上沒有通訊器,也找不到任何人求助。 這是一條堆滿垃圾的小巷子,元瓊沒有力氣再走下去,干脆就地坐下。不知怎么的,過去的記憶片段紛至沓來,他想起年輕時與朋友的壯志豪情,那時他們的理想不止是建立堅固安全的人類城池,更要開疆?dāng)U土,奪回失地。 可現(xiàn)在,就連這座城也快要不保了。 元瓊年輕時有理想,愛讀書,他曾喜歡一首詩,并將這首詩印在了后來自己編寫的教材扉頁上。他感到頭痛越來越嚴(yán)重,心跳加快,過去的其他記憶越來越模糊,那首詩卻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 于是他靠著墻磚,看著星空,用自己漸漸聽不到的聲音背起那首詩,像是在哄自己入睡: “……誰能尊重純真的信念,他將戰(zhàn)勝地獄和死亡……謊言在黑夜里生滅,靈魂在光芒中休眠……” 這是一個深夜,無邊的黑暗籠罩著這座主城,沒有人知道一個曾對建城有巨大貢獻(xiàn)、曾對人類未來抱有最美好愿景的科學(xué)家死在了街角骯臟的垃圾堆旁。 元瓊死在了黎明之前。 然而,在這樣漫長而混亂的黑夜中,沒有人知道黎明究竟何時會來。 高原上的星空璀璨而可怖,像漩渦一樣即將吞噬一切。在億萬年前的光芒照耀下,任何巨大的生命都顯得渺小。 黎明也許很快就會到來,也許永遠(yuǎn)也不會到來。 -------------------- 作者有話要說: “誰能尊重純真的信念,他將戰(zhàn)勝地獄和死亡……謊言在黑夜里生滅,靈魂在光芒中休眠……”→《天真的預(yù)言》選段,作者威廉·布萊克,譯者黃雨石(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7,p204)(轉(zhuǎn)引自百度百科) 第71章 黎樹修約了兩周才成功見到黎敬。 黎敬戴一副銀邊眼鏡,臉龐瘦削,身材高挑。不管多熱的天氣,他總穿長袖襯衫和長褲,踩一雙黑皮鞋。黎樹修注意到父親不知何時換了包,是一只嶄新的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革公文包。 黎敬雖然是副城主,但從不讓秘書幫他拿包。據(jù)說是黎樹修母親送的那只棕褐色公文包他拿了至少二十年,是他每天出門的標(biāo)配物件,包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了許多。黎樹修剛記事時,印象里的父親就是由襯衫西褲、眼鏡和棕褐色公文包組成的。所以黎樹修小時候每次去玉蘭路1號大院時,常常會見人就叫爸爸。 黎敬與許多普通主城居民一樣,對城主有近乎崇拜的信奉感。不同的是,普通居民也許是在長期的社區(qū)教育下,在大段大段書寫城主功績的贊美文字中培養(yǎng)起了崇拜感,黎敬則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rèn)同城主的眼界和格局。城主向來識人的眼光狠辣,將他從一眾阿諛奉承打官腔的人里破格提拔上來,做了副城主,與軍統(tǒng)部的馮統(tǒng)帥一道當(dāng)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