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已經合衣躺下的溥淵閉著眼,小鮫勾出蹼爪想往對方臉上戳一戳,尖爪在碰到之前停住,小鮫定定望著蹼爪,很快一雙指甲圓潤的手指出現(xiàn),才又朝宗長側臉戳去。 他甩開尾巴,腿再次回來。 小鮫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輕聲開口:“阿淵分明沒睡。” 宗苑那小仆告訴他的,說宗長時常難以入眠,小鮫問有多難,小仆就答兩三日都合不過幾個時辰的眼。 小鮫叫著:“阿淵,阿淵。” 溥淵睜眼對望,小鮫彎曲輕佻的眉梢勾出溫柔的弧度來:“你沒睡?!?/br> 溥淵道:“回你床上?!?/br> 小鮫搖頭,用手指頭戳宗長的臉還不算,卷起一縷烏發(fā),嬉戲似的對宗長撩著。 “阿淵不睡覺,是因為難過么?” 小鮫可不知難過的情緒為何,他最愛泡在水里,愛吃花糕,有脾氣了就要外頭的天下個十天半月的雨,或者用鮫綃將把他惹得不高興的人纏裹起來,解氣了再松開。 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因此今日傍晚孟臨之與他說的那些話,小鮫聽懂了一半一半,鮫是不能太與人類的悲歡離合共情的。 不過宗長難過,睡不著覺,小鮫便將手指停在他臉上戳啊戳:“睡覺啊?!?/br> 好像說完這話宗長就能立刻睡著似的,小鮫覺察自己的行為無用,并未灰心:“給阿淵唱歌?!?/br> 古老而悠長的鮫人歌輕輕回響在溥淵耳邊,連漏進屋內的微風都似乎與之共舞。方才在屋外躁動至不停沿門窗跳撞的生靈,皆因這段鮫人歌緩緩歸于平靜。 連身旁的宗長都不例外。 小鮫彎了彎嘴角,觀察溥淵的眼皮漸漸下沉,不再調皮的用手指sao擾對方,反而枕在旁側靜聲陪伴,不知不覺間竟然看人看入了迷。 小鮫從來沒有這般認真地細看過一個人,他來去自如,只要有水,哪都困不住他,可他在阿淵身邊留了下來。 阿淵的眉色很深,有些長,眉梢勾勒出些許威嚴薄情的弧度,這樣的感覺在對方睜眼時最甚,目光總淡薄如冰,不過小鮫并不懼怕。 他伸手在空氣沿著對方高挺的鼻形比劃,轉而摸自己的鼻子,趁人睡熟,悄悄用鼻尖去頂了對方的鼻子,稍碰即分,沒被發(fā)現(xiàn)。 翌日清早,天光蒙蒙灰亮溥淵便已睜眼。深長的雙眸不過一瞬立刻清明,他側目注視蜷在身側,腿腳還留著尾巴的習性往他腿上纏繞的鮫物。 溥淵坐起身,食指在鮫人腿心微撓一下,勾纏他的腿腳癢得起開,溥淵方才靜身下了床榻,一夜深眠,精神意外的好。 白日小鮫自然在神陵內碰不到溥淵,問了玉竹,玉竹搖頭,也說不知道宗長在何處。 玉竹自作聰明地道:“不過我知道大祭司在哪里,小公子要去的話我扶你過去?!?/br> 小鮫跟著玉竹再次來到藥園里,孟臨之一身農夫穿扮,手上拎著鋤具,正在精心培植藥草。 小鮫坐在干凈的草垛上,頭頂落下的日頭雖然不曬,可鮫喜水,光落在身上久了縱使披著人的身軀依然還沒徹底習慣。 半盞茶的功夫,慘淡的日頭鉆進云層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水墨重的雨云。 孟臨之看天色變化之快,笑了聲,腳上踩著泥巴走到小鮫旁一坐。 小鮫面色有些白,催了云雨有些吃力,不過并不至于讓他吃不消。涼快的風在藥園穿梭,他見孟臨之停了,就開口:“后來阿淵怎么樣了,考核沒通過長老拿他怎么樣了呢?” 孟臨之:“還記著昨天的話呢,我不說完你就天天來尋我是不是?” 小鮫;“快說。” 孟臨之:“容我想想,”他徐聲接著昨日的話,“溥淵性格其實過于剛正,他也并非如外人口中所言天賦異稟。自他阿孃令他天骨受損,那些秘術我只要練十幾遍就可掌握,而溥淵為了超越別人,練上千遍萬遍,他的骨不是娘胎里生下來的正骨,又經過一次毒害,更需自少時起用無數(shù)次的嚴苛練習補上,后天才扭轉成鋼筋鐵骨?!?/br> 小鮫搖搖頭:“不明白?!?/br> 孟臨之將手邊一捧泥扔向遠出:“你能扔多遠?!?/br> 小鮫有樣學樣,孟臨之繼續(xù)道:“倘若我們一次就能扔到落點的泥巴,溥淵或許要扔百次,千次。這還只是其中一個規(guī)矩,若有上百上千個規(guī)矩,這些規(guī)矩再以百次千次的倍數(shù)來算,你看有多少?” 小鮫安靜了。 小鮫覺得心口有些東西不一樣,他望著遠處:“你再和我我說說吧?!?/br> 孟臨之拎著鋤具站起:“我得先去種些寶貝。” 小鮫追在孟臨之身后:“再說一點啊?!?/br> 孟臨之嘆息:“容我想一想,想不起來了。” 溥淵來到藥園時,在附近守著抿唇輕笑的玉竹連忙行禮。 溥淵問:“他一直在這里?” 玉竹連連點頭:“嗯,小公子好像聽大祭司說故事聽上了癮,一直追著呢。” 溥淵靜默觀望,連綿的藥田中孟臨之拎了把稍大的鋤頭,小鮫走在他身后拿了把比較小的鋤頭。 直到活結束了,小鮫才從玉竹口中得知方才宗長來過。 暮色四合,小鮫上了飯桌,溥淵也不同他說話,小鮫本來不想吃東西讓對方管管自己,不過鮫人的愁緒短暫,他不光吃了,還把溥淵跟孟臨之沒吃完的那份都吃個一干二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