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下走。一路，越向深處。

    四周越來越靜謐，剛剛還有些交流的修者們，像是被這氛圍感染，交談聲越來越小，漸漸地，不再有人說話，只是默默地順著一路向前走。

    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走得一些修為較弱的修者不得不浪費法力來提著一口氣的時候，終于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龍宮的大門。

    重歸四下張望，沒有看到宮無念的蹤跡，大約已經(jīng)隱退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重歸收回目光，隨著人群向前走。

    龍宮門前站著身姿妖嬈，身著彩錦的女姬，還有身著重甲的侍衛(wèi)。

    龍宮里面，也與重歸剛剛在時所看到的大為不同，明亮的燈火燃了起來，龍紋雕的白玉柱被燈火染上了一層金，一眼看過去，華貴輝煌。

    好一幅靡靡假象。

    大批凡人修者陸續(xù)進(jìn)了龍宮里，龍宮里宮室繁多，他們被一批一批安置在南面的宮室中，珍稀佳肴，碩果美酒，端的是最好的待遇。

    不過從始至終，也未見到龍王露過面。

    重歸和幾個師兄安排在了一間宮室內(nèi)，爛柯山一向不拘天性，不像其他的宗門克制律己，歡喜談?wù)撝詠睚垖m這一路上所見所感，鬧騰地很。

    重歸推脫趕路勞累，獨自躺在床上休息。

    他合衣平躺，靜靜看著上方雕梁畫棟出神。

    越近這龍宮，他的心緒越無法平靜，體內(nèi)似乎有一種無法抗拒的躁動，重歸想起了那股從他身體里冒出來的黑氣。

    那到底是什么？為什么存在于他體內(nèi)，他卻無法控制，無法感知？

    下一次他無法控制自己，又該是什么時候？

    還有敖風(fēng)和胡玄，他們進(jìn)龍宮已有三日有余，沒有任何音信傳來。

    這一等，又是一日。

    聽外面的風(fēng)聲，妖川也到了。

    妖川各族則被安排在了北面的宮室之中。

    龍王終于有信傳至各宮之中，次日擺宴，邀請各族同往。

    眾師兄都興奮討論明日見到龍王的事情，重歸閉目，力求平心靜氣，等待明日到來。

    也許是師兄們談?wù)摰穆曇艨M繞在他的耳邊，也許是他心緒不寧，始終無法入睡。直到夜深了，師兄們也不好意思再談?wù)?，將燈熄滅，?zhǔn)備入睡。

    重歸無聲松了口氣，緊咬的牙關(guān)微微放開，額頭跳動的青筋也漸漸平息下來。

    室內(nèi)安靜一片，重歸的思緒終于遠(yuǎn)走，有了些入睡的痕跡。

    不知是不是這龍宮所在之處太過幽深，他始終覺得身上寒意徹骨，即便入睡，卻始終無法安穩(wěn)。

    他又入了夢。

    這一次，他的身邊沒有師父，也沒有胡玄和敖風(fēng)，只是身處于一片漆黑之地，想要向四處探，卻連動彈也動彈不得。

    這不是純粹的黑暗，是過于濃稠的黑霧，渾濁不堪。黑霧之中仿佛藏著什么令重歸感到極為恐懼的東西，他能感覺到心臟在劇烈急速地跳動著，他想要起身掙脫這黑霧，卻怎么也動彈不了一下。

    這夢實在是太長了，重歸甚至覺得這一夜的時間早就過去了，他想要醒過來，卻被困在了夢里。

    漸漸地，他感覺到他的身體似乎動了一下，緊接著他就像是驀然間長大了，變高了，手腳也能活動了。

    但是就在他能活動的一瞬間，周圍的濃稠霧氣也跟著動了。

    劇烈地翻滾起來，飛速朝著他擠了過來，將重歸團(tuán)團(tuán)圍住，那黑霧似乎長了嘴，一口咬在了重歸的肩膀之上，接著是無數(shù)張嘴，一口一口，啃食著重歸的身體。

    頃刻之間，重歸被撕裂了。

    ——重歸猛然睜開眼睛，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他立時坐了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活動自如，頭眩暈了片刻，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黑暗，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宮室之中。

    旁邊幾個師兄鼾聲如雷。

    這讓重歸微微有了一些回到現(xiàn)實中的感覺。

    可是他這口氣沒松多久，目光猛然一凝，他低頭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上，渾身上下，正在一絲一縷向外冒著黑霧。

    重歸抽了一口氣，從床上跳到了地面，他看到那黑氣似乎有向幾個師兄身上蔓延的跡象，倉促之間連忙跑出了內(nèi)殿。

    重歸感到呼吸變得不順暢，他喘著粗氣，有些茫然地向外跑，卻不知道自己能跑向那里。

    師父……

    他應(yīng)該去找?guī)煾浮?/br>
    不行……南北宮室相隔遙遠(yuǎn)，這一路上衛(wèi)兵無數(shù)，他這個樣子，一定會被看出端倪。

    外殿異常寒冷，重歸的視線幾乎要被自己身上冒出來的黑氣遮住了，他踉蹌著，縮到外殿一角。

    這里是龍宮，龍王的地盤，他根本沒有任何藏身之處。

    重歸渾渾噩噩間，想起與師父初相見，他是妖，他記憶中是個妖啊。

    怎么會沾染上這樣一身的邪氣？

    也許是這樣倉促之間，他竟然有閑暇去算起，他這磕磕絆絆，東補一塊，西補一塊的記憶來。

    如今沒有恢復(fù)的記憶，算來，只有遇到師父之前，還有后來如何同師父分開。

    不對……還有，與師父分開之后，他一定還少了一塊記憶。

    他身上冒出的這邪氣，一定就藏在這三段記憶里。

    可是想到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重歸的心中染上了一層無力，他這，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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