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蝕骨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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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外人面前,我會是你溫柔的好妻子?!?/br> 舒晚回到家,走進臥房,疲憊地換掉了外衣。 易辭洲將她送回家之后,就徑直去了公司。 如果自己沒猜錯,他那樣的人,肯定不缺收留他的哥們兒,更不缺住的地方。 家這種地方,他沒必要天天回。 她倒了杯熱水,便進了工作室,繼續(xù)完成拖欠的服裝設計稿。 從小她就喜歡畫畫,自從知道和正常人不一樣之后,她就更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實如果不是易老爺子的資助,她也上不了頂尖的服裝設計大學,自然也當不了設計師。 這一切,看似都是得益于易家,實際卻是用爸爸的后半生殘廢、mama的生命、還有自己的耳朵,換來的…… 而在易辭洲眼里,確實那么的理所當然,甚至覺得,她充其量只是為了那點錢。 畫完設計稿,舒晚正專心剪裁著布料,邵梨突然發(fā)來了微信:【下午看電影?】 舒晚仔細想了想,還是回絕了:【不了?!?/br> 邵梨:【怎么了?】 舒晚:【昨晚沒睡好,想補個覺?!?/br> 發(fā)完微信,舒晚剛想關屏幕,邵梨又忙不迭地發(fā)來一條:【一年不見,這么激烈?一晚沒睡?】 “……” 這種玩笑開得可不在舒晚的笑點上,她只看了一眼,發(fā)了個【忙】便干脆關了機,然后煩躁地扯掉了助聽器,扔在了地上。 從工作室里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趨近于傍晚。 舒晚走到客廳,先是在沙發(fā)上坐了會兒,接著困意上頭,便干脆抱了條薄毯,蜷起身子,沉沉睡去。 還是這種安靜的環(huán)境適合自己,沒有一絲顧慮,沒有一絲干擾,就自己一個人,習慣了就好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太陽似乎都掩去了光芒,從偌大的落地窗緩緩降至地平線。 舒晚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脖子一動,就隱約感覺到一陣酸麻的疼痛。 昨晚睡得不好,除了收獲兩個黑眼圈,就剩下腰酸背痛了。 她撐住沙發(fā),剛坐起來,突然就發(fā)現(xiàn)斜對面沙發(fā)上坐了一個人。 舒晚嚇了一跳,身子一抖,一旁的遙控器就掉了下去。 ——“哐當!” 聽到聲響,易辭洲抬眼看來,見她睡得稀里糊涂的樣子,又被自己嚇到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置之不理。 “晚上沒睡好?” 易辭洲翹著腿,泰然自若地看著她。 舒晚看懂了他的唇語,但是沒搭理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空調(diào)薄毯。 易辭洲仔細看著她,見她沒反應,這才發(fā)覺她耳朵上空蕩蕩的。 他收斂了一下神情,目光輕輕一掃,就發(fā)現(xiàn)了被扔在地上的助聽器,他低聲自言自語:“呵,還以為你是軟軟的小白兔,沒想到還是有點脾氣的?!?/br> 奈何今天心情極好,也懶得和這種小女人計較,易辭洲扯了扯嘴角,走到她身邊,剛想伸手撩起她的頭發(fā),舒晚就早有防備地往旁邊一躲。 懸在半空中的手一頓,易辭洲戲謔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她的耳朵。 舒晚這才反應過來,助聽器被自己扔到了地上。她探出身子,彎腰去撿助聽器,然而手才剛剛伸出去,易辭洲就先她一步拿到了。 “我來?!?/br> 他低眉沉聲,有一種不容拒絕的遏制力,不等舒晚做出反應,便伸手環(huán)住她,幫她戴上了助聽器。 頭發(fā)被放下來。 耳邊重回喧囂。 聽到這個男人極近的呼吸聲,舒晚心底猛地一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動作神情被易辭洲盡收眼底,他挑了挑眉,在她那張精致的臉上逡巡了一番,諷刺道:“舒晚,你到底是喜歡我?討厭我?還是怕我?” 舒晚淺淺地呼了一口氣,指尖摸索著衣角,淡淡地說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習慣你而已?!?/br> 不過是強扭在一起的瓜而已,甜不甜的,大家都有自知之明。 原本安靜的生活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冰冷陌生的聲音,換了誰也不會習慣。 易辭洲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不動聲色地扭頭嗤了一聲,然后說道:“那就好?!?/br> “什么意思?”舒晚抬頭問道。 “既然都沒有什么感覺……”易辭洲隨意地解開襯衣袖口的扣子,懶散地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淡然說道:“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br> “……?” 易辭洲斂起眉眼,“我和你,不過是被一紙婚約強行捆綁在一起的人……” “我懂……”舒晚沉沉打斷他,垂下眼,聲帶震動,順著骨頭滲入耳朵:“我知道你厭惡我是爺爺硬塞給你的,而且我耳朵也不好,所以……” 她頓住,嘴唇有些顫,又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雖然沒有抬眼,但她也能感受到易辭洲投過來的目光,就這么深深地烙在她身上,等著她親口說出來。 等了一會兒,易辭洲不耐煩地捏了捏眉心,問道:“所以什么?” 舒晚沒有再猶豫,直言說道:“所以你放心,在外人面前,我會是你溫柔的好妻子。至于你每天在干什么,甚至回不回家,我不會多管、也不會多問?!?/br> 嫁給他,只是童年時期那暖陽之下的笑容和眼睛,她一直忘不了。 她也不奢望能得到他全部的愛,可是等到真正結(jié)婚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那個年少風華的男孩,已經(jīng)在歲月磨練中消退了原本的溫和,只剩下了冷漠。 這么輕松地就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這不是易辭洲想要的。 兩個人就這么沉默了數(shù)秒,彼此之間的呼吸和心跳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聞。 易辭洲眉頭愈漸緊蹙,他靜靜地凝視著舒晚,想從她那張姣好溫和的面容上想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卻一無所獲。 他問:“你開出的條件呢?” 生意人,沒有條件,他不會接受。 舒晚太了解這些商人的心思,人前人后都是兩張嘴臉,既有狠辣,也有冷漠。 她抬頭,正聲道:“你在外面怎么玩都行,別帶回家來,更別讓我看見?!?/br> 這是個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就算人前擺樣子他也會去做,易辭洲應允:“好?!?/br> 二人不再說話,仿佛一錘定音。 舒晚攥緊了拳,站起身來,沒有多看他一眼,便徑直朝二樓臥房走去。 臨到樓梯的時候,易辭洲忽地喊住她,怕她聽不清楚,便揚著聲音道:“明天上午會有保姆來?!?/br> 舒晚搖搖頭道:“我不需要?!?/br> “我決定的事,別跟我爭?!币邹o洲略有不悅地站起身來,理了理襯衣。 “我真的不需要。”舒晚堅持道:“而且我習慣一個人了?!?/br>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親自選的……”易辭洲頓了頓,轉(zhuǎn)過臉來淡淡道:“……以前照顧過聾啞人?!?/br> 那一瞬,猶如一桶冷水澆下。 一聽到“聾啞人”這三個字,舒晚的心便止不住地開始顫起來。她明明戴上助聽器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跟他說話,可是沒想到,在他眼里,根本就沒有把她當過正常人。 她動了動嘴唇,一肚子委屈說又說不出來,只能努力壓著眼淚和鼻尖的酸意,一言不發(fā)。 易辭洲掀了掀眼皮,耐著性子又說道:“這也是我的家,我總要有一個耳朵吧?” 舒晚喃喃道:“耳朵?” “萬一哪天晚上房子燒了塌了淹了……” 他放低了聲音,冷冷說:“……你又聽不見,我找誰?” 話音剛落,舒晚陡然間就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液化氮缸里,一瞬間將她整個人都凍住了。 殺人尚且可以無形,可傷人卻是在她原本的傷口上又硬生生剜出一塊rou,讓她眼睜睜看著骨rou分離。 可是呢,易辭洲說的也沒錯。 她確確實實就是聽不見。 舒晚的下唇逐漸變得森白,她咬著嘴唇,努力不讓唇齒發(fā)顫,然后啞聲吐出一個字,“好。” 說完,她緊緊抓著冰涼的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進了房間,陽光殘影早已消落不見,她拉上窗簾,摘下助聽器,又將房間里的電視機聲音開到最大,便靠著床邊緩緩滑落坐在地上。 視線逐漸模糊起來,眼淚早就止不住了。 “耳朵有什么用?” 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問了二十多年了,問到自己都厭煩了,問到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個聾子了,可現(xiàn)實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給她戳上一刀,又在傷口里狠狠地攪擰了一番。 一閉眼,又是兒時遇見的男孩,那個刻骨銘心的微笑,在她的記憶里,像被烙印了一般,怎么也抹不去。 …… 從家里出來,易辭洲走到地下車庫,用力打開一輛黑色大g的車門。 坐進車里的一瞬間,他煩悶地扯了扯領口,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后撥了個電話。 “具體地址發(fā)過來?!币邹o洲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跟對面說話。 也不知道對面在干什么,過了好幾秒才懶洋洋地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女聲:“易總,好久不見呀……” 易辭洲眉頭稍稍一皺,隨即斂起眉眼,揉著指骨沉聲道:“把電話給廖霍?!?/br> 剛說完,就隱隱綽綽聽到女人的嬌羞聲和男人的埋怨聲。 一個男人的聲音忽遠忽近,帶著nongnong的港腔:“易辭洲,你這電話打得可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