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販將東西裝好，一抬頭也尋不著師兄的蹤影了，只得與還呆在攤前的我面面相覷；又認出我是與師兄一道來的，便將東西交給了我。我方來得及接過，便被擁擠的人潮推擠了出來。

    我手上提著三師兄方才買下的甜糕，茫然地站在街頭。過往路人皆是三兩成行，呼朋引伴的，愈發(fā)顯出我的落寞來。

    街還是那條熱鬧的長街，卻不再與我有關(guān)。

    這里人這樣多，師兄們會不會找不到我、會不會正為我擔(dān)憂？……那師尊呢……

    我不禁胡思亂想起來，心中卻愈發(fā)害怕，不知不覺便認定了平靜的日子已然結(jié)束，自己又要回到遇見師尊之前的顛沛流離。

    也不知站了多久，熱乎乎的糖糕逐漸失去溫度，在我的懷中變得冷硬。便是我再盡力抱緊了，也仍不能阻止它冷去……便同我的心一樣。

    我眼前路過的人愈多，我便愈覺無望。

    等到長街宴起時，游人皆往一處去。我更在原處難以立足，等到站定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擠搡到街角。

    長街燈火，幽明撲朔，明晦交疊。面前行人成川，卻無一道能叫我寄身融入。

    我站在暗處，木然地等待著，或宴散，或……救贖。

    幸而也當(dāng)真叫我等到了——

    人潮洶涌中，忽有一頎秀身影逆著川流而來。他披著光來，叫我原先已漸冷下的心，又怦然而動。

    ……是師尊。

    燈火盈盈，明艷人群中，我惟見他一人——只他一人入眼……入心。

    戴著光的人最終走入了我的晦暗，在我身前駐步。他臉上的焦色被無奈替下，“他們?nèi)齻€都不如你一個能讓我cao心，一眼沒看住便能走丟咯?！彼麌@罷，似是猶覺不解恨，又捏了捏我的臉，扯得我忍不住齜牙，“誰家木頭這么寶貝啊，還得主人家親自去找。”

    “在發(fā)什么愣？”

    身旁聲音傳來的將我喚回神。

    我側(cè)過頭去，當(dāng)年那戴光的人正站在我身側(cè)，安靜地注視著我。

    我恍然地朝周圍看了看——沒有熱鬧人潮，也沒有拎著糖糕走丟的小孩。這里不是十年前的祈月長街……這里是央城。

    當(dāng)年的小孩和他的光都還在，只是……正臨別。

    第15章

    “無事?！蔽覔u搖頭。隨即回想起了自己的處境，頓時呆站住，犯起了難。局促之下，腦中更是糊涂一片，不由將目光投向了身側(cè)之人，盼道：“息蘭……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話出了口，我便立時懊惱起來……如何有我這般盡地主之誼的？

    果然師尊聽了，笑我道：“原來海桐什么也沒有準(zhǔn)備，便這般招待起了客人?！?/br>
    “……有些匆忙，”我不自然地偏開臉，不敢看他含笑的眼，小聲辯解道：“未來得及準(zhǔn)備。”

    哪里是未來得及準(zhǔn)備，是全然沒有準(zhǔn)備……什么盡地主之誼，不過是腦子一熱下的提議。我并不擅長此種事情，最拿手的莫過于在自己院中撿些小東西做，如此便打發(fā)去一日光陰，對外頭哪處有趣物實在知之甚少。

    幸得師尊并不打算就此為難我，隨意地打量起了四周，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四處走走吧?！?/br>
    也只能如此了……事到臨頭，已反悔不得。

    我點點頭，硬著頭皮與師尊在街上游逛。

    今日雖非盛典，但路邊攤鋪卻也熱鬧。我們一一路過，師尊卻始終未置一言。我從余光中望見的，也是他不見興致的模樣。

    這個邀約，或是一開始便不該……我這樣唐突地邀人同游，卻半分準(zhǔn)備也無；師尊或是礙于情面，不好推辭，我卻看不明白人家臉色。我這般由著性子，卻不曾考慮別人……

    我愈發(fā)緊張起來，心中自責(zé)，不自覺地掐起了指尖。

    一路都似在神游的師尊忽然道：“你是不是又后悔了？”

    又……后悔？

    我不明地停了下來。轉(zhuǎn)頭一看，師尊也看著我，臉色不知為何冷了下來，叫我不由怔道：“什么？”

    “總是你先做決定，到頭來卻又要反悔?！睅熥鹫f著，臉上似有異色一閃而過，似恨似怨，“這次也是——分明是你先邀我的，如今卻又后悔了。”

    “……這是何意？”我有些叫他的神色嚇住了。

    然而等了片刻，師尊卻是收斂了神色，也不多解釋，似是方才的失態(tài)不過是我錯覺。

    我還在思索，他卻已指向路邊做糖籽的小攤，“這個，我想嘗嘗。”

    叫他這一岔，我很快便將他方才的反常拋到了腦后，殷殷將他領(lǐng)到攤前。

    小販殷勤地向我們推薦自己拿手的琉璃糖籽，師尊聽了，只是隨意地點點頭，倒是看不大出來先前說“想嘗”的模樣了。

    等我將銀子遞出時，似乎覺出一束目光從旁投來，正落在我方才被自己掐紅的指尖上。我慌忙蜷縮了起來，不想被瞧見。

    “客官？”小販伸出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有些窘迫地愣在半空。

    “……對不住?！蔽矣樀溃y子再遞到他手中。

    這一次，旁邊那束目光已經(jīng)平靜游走，如游魚入水，覓不到蹤跡。

    小販不覺我二人間的這暗瀾，已經(jīng)笑著將包好的琉璃糖籽遞來，“您拿好?！?/br>
    我接過，轉(zhuǎn)身要交給師尊。他卻是不接，只道：“我不愛吃，你拿著吧?！闭f罷，已經(jīng)自己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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