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坐在月明里 第7節(jié)
周和音悻悻別過臉去,手里還提著酒店logo的打包袋。傅雨旸瞥一眼沒有說話,也看著她悄然地走開了。 司機是一向接送傅總的老田,傅雨旸來s城都是他負責(zé)通勤的。集團配給傅總兩輛公車,一輛商轎一輛mpv,商轎由他自己開的,但是傅雨旸上任這十天方向盤都沒碰一下,全是老田車接車送。 最晚等到這新老板凌晨兩點多,最早七點半就在樓下候著了。 大家背后都議論這新老板來頭不小,喬董都六十多了,他的那些合作伙伴里,屬這位姓傅的最年輕,聽說對方在b城很吃得開。有頭有臉的主。 來江南說是給老喬來站臺,流言又說,人家正主就是來打掃戰(zhàn)場的,瓜分老喬這一籃子,連湯帶rou一鍋端。 今晚的局是喬董攢得。他特意從b城飛過來,傅雨旸一句話就推遲了一個小時,原本定在七點半的,現(xiàn)在都快八點了。 老田接到傅總,剛準(zhǔn)備起步,他又給個小姑娘絆住了。 好不容易小姑娘走開了,傅雨旸知會老田,“開車。” 這一向s城一直落雨,車?yán)锍渲陚恪@咸锸莻€老土著,開車對他來說不止是一項工作,他也愛這個活計養(yǎng)活他的妻兒帶來的富足感。 從前他給喬董開車的時候,這樣鶯鶯燕燕的場景不知見識過多少。眼下,聰明人一味鉆營溜須拍馬就偶爾也會犯起糊涂來,干司機這行的人,都少不得八卦這個技能似的。“外面落雨呢,傅總,要不要給那位小姐留把傘?” 周和音站離車前幾米遠,她在等車子。這里酒店一向客人鮮少外叫車輛的,有也是電調(diào)商務(wù)車。 麥芒色的光傾在她頭發(fā)上,沾起了密密的小珠子。避讓車子的緣故,她站著靠外,風(fēng)一斜,雨就染上身了。 傅雨旸撳亮車頂燈,老田正好后視鏡里瞟見老板的全面容,后者懶散地靠在座椅上,不投司機一眼,開口重復(fù)他的話,“開車?!?/br> “……” * 直到抵達目的地,傅雨旸下車去了,老田才敢正經(jīng)喘口氣。 他知道傅總不快了,果然有些人身上就是不沾人氣。這一夜直到過零點,傅雨旸才讓助理秘書通知老田,他還要會兒,讓司機先回去。 老田哪敢走。生怕是老板穿小鞋呢,要不用他等,早下車時就可以說了,何必等到這個點才打發(fā)人呢。 老田決心還是要等老板出來,回家不差這會兒。得罪這新老板,怕不是以后都沒好果子吃。 再一想,懊悔得很,多這個嘴干嘛。這傅總怎么看也不是喬董那樣老花花公子的腔調(diào)咯。 - 老喬隨父親姓喬,但他沒中文名,年輕的時候大家都喊他finn。 聽說母親是個極為漂亮爛漫的英德混血,所以傅雨旸老是糾正他,準(zhǔn)確來說,你雜了三國種。 費恩·喬這是傅雨旸接手以來第一趟飛過來替他高管聯(lián)絡(luò),原本還沒這么快,起碼得等上一個月吧。是雨旸上來就除了幾個一級供應(yīng)商的名籍。 動靜砸得有點大了,他來安撫情緒的。聰明人過招,都有個幌子,老喬怪雨旸,“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拐著彎的罵我呢?!?/br> 傅雨旸的意思,他說出口的話,成不成文都一樣的結(jié)果與意義。 頭一條,你用了我,就不要說從前如何的話。這些呆賬傅雨旸的前任沒理清爽,沒理由他還前赴后繼下去。又劈頭蓋臉和老喬一通掰頭,你這攤子是個什么境況你不是沒數(shù),前面那主要走,你也狠明白什么原因。你不能一面想立竿見影、革新有效,一面又埋怨根基動搖波及既得利益。 兩頭都要好,想要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這叫想屁吃。 傅雨旸芬芳中文輸出一通,生怕老頭沒聽懂,德語再車轱轆了一遍。 罵完坐在廂房里抽煙。老喬如今把煙戒了,雨旸微瞇著眼,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吐在老頭臉上。費恩老伙計說,你真的和你父親當(dāng)年一模一樣。文化人耍流氓,靜靜地變態(tài)。 在b城時,傅雨旸就是分管老喬的業(yè)務(wù)。統(tǒng)管常務(wù),他還是頭一遭。但老喬信得過他,從前與他父親攀交時就看得出,他們傅家的男人都是管事的好手。 當(dāng)初傅縉芳可是不同意他們家小子同老喬走得近。年輕那會兒,政府牽頭的商會上碰到傅縉芳,對方都眼睛擱到頭頂上,瞧不上他們這流商人。 等于費恩·喬沒夠得上老子,夠上了兒子。 喬傅二人生意合伙人的契機終究有點俗套。話又說回來,誰人不是活在俗套里呢。 彼時傅的女友,汪幼實小姐,旗下一名藝人出了點負面風(fēng)波被圍困在酒店里。事后汪總來公關(guān)料理,老喬等于賣了波人情,趁機助攻了這通危機公關(guān)。 算起來,汪小姐很通世故。后續(xù)還人情也是挾著傅雨旸來的。一來二去,喬傅之間才算打通了關(guān)節(jié),老喬怎么算都是贏利的。單說傅雨旸的個人能力就夠他買單了,再攀上他父親那層關(guān)系,背后少不得一些人脈輸送。 這也是老喬一味求傅來江南的緣故。后者根基在這里,傅老爹江浙這一塊可有的是微時舊友從前同僚。 有他傅雨旸在,壞不過他來前的光景。 公事談不攏,就干脆拿私事打岔。 老喬說,來前我還遇到汪小姐了,“她居然不知道你來江南?!?/br> 傅雨旸唇上的煙到頭了,他接著再點了根,就著燒完的煙蒂,引火。 口里不經(jīng)心的道,“她為什么要知道?” “我原以為你母親這趟事,你要感懷,破鏡重圓的?!?/br> “感懷有的是方式和方法?!?/br> 老喬最是個人精,附和他,“嗯,汪小姐適合做情人做生意伙伴,就是不適合過柴米油鹽。你倆啊,就只適合在酒店里,沒有灶臺的地方。” 傅雨旸橫他一眼,老喬擺擺手,得,不提不提。 有些人,不適合,千萬別勉強。就做對遙遙相望的星子,各自閃爍明亮罷。 這第一遭閑話算是無疾而終了,老喬再閑心打聽第二遭。 “我聽說你高價收了棟舊房子?!边@個三分之一同胞的老花花公子,平日一擲千金,倒也不怠于投資。別看他中文講得利索,真正識字載文的,一概不通。 偏就熱愛中國風(fēng),收藏古董字畫。這還不夠,他在b城和s城都有房產(chǎn),都是古色古香的兩進式中式庭院。 一向沒聽說雨旸有這方面的投資熱情。聰明反被聰明誤,老喬就以為雨旸有什么內(nèi)部消息,“才來幾天呀,這個檔口收個老房子,不是正經(jīng)的老宅就是有什么拆遷征收的風(fēng)聲咯?” 傅雨旸第二根煙燃到一半了,才想故技重施的,老喬給他摘掉了。一心問他,是不是,什么樣的房子? “你聽誰說的,是他長了張狗嘴還是你耳朵里塞驢毛了?!甭牫蛇@么岔。 這些人里,也就傅雨旸敢沖老喬動粗話、臟話。 出言不遜者起身要走了,包廂里挑開落地窗前絳色的厚呢窗簾,推開氣窗,聽聞到外面落雨還在繼續(xù)。傅雨旸才想起通知lirica,讓司機先回去吧。 “那到底怎么說?”老喬好奇極了,他好奇雨旸先叫他那個干兄弟出面,然后不死心,又自己出馬談得房產(chǎn)絕對不凡。 他們?nèi)?nèi)原本就在傳煊赫國際的建筑大師最近名下一棟老宅要掛牌拍賣。老喬要雨旸交底,是不是就是這棟! “費恩·喬,你他媽不八卦我能死嘛?” 還有,“許抒誠這廝,他想錢想瘋了,誰都敢賣是吧!” 站在窗邊的人,無端的煩躁,為身邊人的僭越,也為這江南天堵不上窟窿的雨。 座上的老喬才不怕他生氣,一味地叫囂,“不管,你無論如何要帶我去看看,什么樣的房子值當(dāng)你這么迷戀以致于……” 中文那個詞他講不出來。最后只能用德文概括,緘默你的秘密。 傅雨旸想,他大概是想說:諱莫如深。 老喬強調(diào),他是認(rèn)真的,這趟不帶我去,下周我過來的時候也要帶。 賀你燕居, 你逃不掉的。 機鋒未盡,傅雨旸風(fēng)衣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下,他以為是秘書給他回的信息,拾出來看,微信通訊錄上有個紅1。 點開來,好友申請備注欄里清楚坦蕩的自我介紹: 六家巷 周和音。 第7章 ◎茱麗葉◎ nana說我吃你塊蛋糕,賠上一頓火鍋,虧大發(fā)了我。 在nana的住處點的火鍋外賣,周和音到的時候,食材已經(jīng)布放得差不多了,這進門洗手吃飯的感覺真好。和音老說,女生的友誼能一眼投契且久處不厭的,遠遠勝過愛情的意義。 nana說你這樣的言論很危險。你真有那個傾向得和我說,我一定會拒絕你的。 不行就是不行。 和音讓好友放心,我筆直。今天還心動復(fù)蘇了下呢。 “誰呀!”nana聞到了jian情的味道,立馬吃瓜自覺,說難怪趙觀原炸毛了呢。 是誰!你快說。 周和音就著蒜泥香菜的油碟,吃了好大一口脆鴨腸。給她餓壞了都。 “你這有錢的租客不行啊,飯點了,連頓便飯簡餐都沒請你吃。就饒這兩塊華而不實的蒙布朗,頂什么用的?!闭f著,nana福靈心至般地領(lǐng)悟過來,“租你家房子的人?” “難怪要人家蛋糕了?!?/br> 勉強把自己塞飽的周和音,歇下來喝一口烏龍茶,再去碰一路冰袋冷藏回來的甜點蛋糕。為了不破壞原先的擺盤,酒店打包的時候原先的骨瓷盤沒有卸下來。徑直送給客人了。 不得不承認(rèn),溫飽的基礎(chǔ)上,吃這些精致的西點,確實賞心悅目。 周和音是個最最驕傲的人了,不是她認(rèn)可的人或事,她一向不輕易松口的。反之,她熱衷的迷戀的,又往往很雙標(biāo)。 她從前那個初戀,是她先開口的。即便后來對方主動提了分手,周和音也不在背后詆毀他半句,僅僅因為,不想承認(rèn)眼瞎。事實就是,他確實還不錯,只是人之所以稱作高級動物就在于他擁有思考的主觀能動性。 這份主觀注定讓同類捉摸不透。唯一透的,周和音說,就是有些人錯過不要可惜,因為他(她)不屬于你。 屬于你的人,才不會舍得拿背影朝你。 “你不是愛吃花都酒店的甜點?!庇腥怂鸵豢诶踝幽逃偷阶炖?,挽尊、狡辯。 “你拉倒吧。上次趙觀原在籠沙公館要請我們喝他姐夫存的酒,你可不是這么說的?!睙o功不受祿,周和音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要喝你們喝,反正我不喝。 給趙觀原氣得,那眼神,當(dāng)場能吃了她。 nana問什么樣的人,修羅場地把趙觀原比下去了? “不關(guān)他的事。沒什么比不比的?!敝芎鸵艉芮逍训馗鷑ana糾正這一點。心動是審美心,無關(guān)他人,就是人心最起底的感悟。 甚至不關(guān)審美對象的事。因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單身,他那個年紀(jì),已婚也未可知。 雖然他無名指上是干凈的。 周和音覺得就是審美心作祟。 這沒什么,就如同我們眼睛趨向光明一個道理。 換句話說,這樣大手筆一口氣拿下五十年房租的人,自然不俗。她說的不俗就是最世故意義上的那種,不短經(jīng)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