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坐在月明里 第29節(jié)
“所以,這是答應(yīng)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出了洋相,人家下次見的是你,又不是我?!?/br> 傅雨旸罵她沒出息,怎么老想著自己出洋相呢,“還有,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下次就見不著你呢?!?/br> * 直到進了包廂,傅雨旸先開口抱歉他來晚了。今晚是江富春的東道,頭兩天都是傅雨旸聯(lián)手周軫請的江及太太。 江富春說什么今晚要還一次席。 傅雨旸先給周和音介紹了今天宴客的主家,“江老師和師娘?!?/br> 他這么喊,周和音不能跟著喊,而是規(guī)矩的,“江先生、江太太?!?/br> 另一對,便是周軫和他的太太。 周軫率先過來和周和音握手的時候,刁鉆圓融的周二,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我曉得你,那天老傅車上,吱吱吃餅干的就是周小姐吧?!彼蛄怂幌率直?,示意他別沒正經(jīng)。 周和音耳根一熱,她抬頭看一眼傅雨旸,心里嘀咕,恨不得他可以聽了去:看吧,你說沒有洋相的,這不上來就是洋相。 再聽傅雨旸介紹,周先生就是桐城周家,諴孚坊就是他家的。 周和音訝異,她和傅雨旸偷偷咬耳朵,“我前天還和我爸念叨,我們諴孚坊的點心比你們b城的好吃多了?!?/br> 傅雨旸也不惱被比下去,第一時間把這話遞給了周軫。諴孚坊少東開懷一笑,說真不愧是咱江南的姑娘,咱江南的東西就是個個靈,個個好。 說就憑著和周小姐同宗的緣分,也要請她吃點心不是。 周軫說著想到什么,打趣傅雨旸,“我現(xiàn)在才領(lǐng)悟過來你那句,找我聯(lián)姻的意思了,嗯,傅周聯(lián)姻是吧?!?/br> 傅雨旸說,話都給你說了,我當(dāng)然沒得說了?!耙f笑,我們也坐下說,別帶累師娘也陪著我們站著?!?/br> 和氣融洽間,這才三方一一落座。 等主位上江富春連同他太太攤巾到腿上,侍者也開始倒餐前酒時,傅雨旸才把手里那只長長的楠木盒子,遞給江富春,說頭兩天在上海,匆匆忙忙地,也沒個正式的見面禮給到老師。 這對紙鎮(zhèn),算是薄薄一點心意?!拔以嚷犖腋赣H說過,江老師寫得一手好字?!?/br> 盒子啟封,是對上好的金絲楠木鎮(zhèn)紙。江富春撩一手水,去開金絲楠上的花紋,是極品紋中的云彩紋。 正如傅雨旸所說,禮物,投其所好最緊要。 周和音看在眼里,聽在心里,卻稍稍不解。因為那天在b城傅雨旸家,他親口說的,那對甜白釉的壓手杯是要送給江老師的。 怎么又換成鎮(zhèn)紙了。 正巧傅雨旸偏頭過來,她迎上他目光,微微訝異朝他一個眼神,希冀他解惑呢。 某人淡淡笑意,抖開餐巾,不聲不響地替她攤巾到膝上。用只有彼此聽到的聲音,“乖乖吃飯?!?/br> 第25章 ◎金玉良緣◎ 傅雨旸從b城回來就去了上海, 去接了回國的江富春一家,這幾日也全應(yīng)酬對方了。 江太太夸雨旸有多細致一個人,她隨口說想去看看旗袍的, 昨兒個就領(lǐng)著她去會了個老師傅。 從料子到手藝人工,一應(yīng)給她包辦妥帖。江太太兒媳都禁不住玩笑, 這無論是兒子、女婿、丈夫, 反正呀,都是別人的好。 江太太那會兒見傅家人機會少,江富春說, “他們家是祖?zhèn)?,他父親那會兒就很會照顧人, 也會逗趣人?!?/br> 人與人的際會里,沒有現(xiàn)下, 便不會去策劃將來,所以只能遙遙地回望過去。 江富春一頭銀發(fā), 氣度卻很好,面色紅潤, 有幾分鶴發(fā)童顏的瀟灑。他當(dāng)年是伙伴圈里最早北上的一個,后來傅家一家搬過來了。江富春就再同傅縉芳聯(lián)絡(luò)起來,猶記得,他們一道去爬山,雨旸母親那會兒也要去,辜傅兩家結(jié)親很早,傅縉芳對這父母之命的未婚妻不算滿意,回回要鬧一出紅眉毛綠眼睛的。那次爬山, 還把辜小姐一個人扔在山上。 臨了, 又是他回去找。辜小姐也是脾氣大, 一路讓傅二背她下山,兩個人跌了好幾處,傅二連下巴都磕破了。 明明是兩個烈脾氣的人,偏偏辜家就是看中傅縉芳,辜小姐也是一心只在傅二身上,看他跌破皮,氣性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繃了兩三天,到底還是辜小姐去傅家看他了。浪蕩紈绔的某人躺在床上,你問他為什么不出門,他就說,歇歇傷,卷日重來。 周和音聽到這,欣然赤忱的笑意,連同周太太也是。女人似乎都會有向往圓滿的憧憬,聽一樁已然結(jié)局的故事,相伴到老的婚姻,抽出那遙遠故去的一塊碎瓷片子,無論過程多么的雞零狗碎,她們始終相信結(jié)局是圓滿的就好。 何為圓滿,周和音這個年紀覺得傅雨旸父母從年少相看相厭到相伴相知相老,就是圓滿。 再聯(lián)想傅雨旸當(dāng)初租房子的初衷,她覺得,“你們家的氛圍一定很好。因為你很像你父親,而你也很愛你母親。” “恰恰相反?!备涤陼D嘗一口紅酒,在舌上滾了下,才咽下去。面上應(yīng)酬外人的淡漠情意,出口朝周和音的話,帶著馥郁的酒氣,“有些人一時不合,一世不合?!?/br> 坐下來分酒的時候,傅雨旸就提前打過招呼,周小姐不能喝,她的份都算在我頭上。 周軫為了活躍氣氛,也為了成全英雄惜美人的情意,自然百分百不為難女人。所以,第一巡酒,傅雨旸的杯子就沒空過。 周和音聽他難得說喪氣話,“你喝醉了。” 傅雨旸看著她,“沒有。我離醉還遠著呢?!?/br> “其實我也不是不可以喝,只是不喜歡有人強勉我喝?!敝芎鸵糁钢缸约旱母吣_杯,示意他分一點給她。 傅雨旸沒理她,讓她繼續(xù)喝自己的快樂泡泡。她一直喝的餐前酒,起泡酒倒出許多泡泡,周和音剛才跟他開玩笑,說燈下酒和燈下美人一樣,好看,快樂的氣泡。 那頭江太太看周小姐可人兒般地一直看著雨旸,還要幫他分擔(dān)酒,不禁打趣,“真是什么樣的人遇上什么樣的人。這兩個會體恤人的碰到一塊去,可真是賞心悅目?!?/br> 另一端周太太難得發(fā)聲。剛才交換微信時,周太太說她姓倪,其實言語間就能感受得到,對方是個冷美人,正是因為這份冷,伴在圓融世故的周先生身邊,才那么登對那么務(wù)實,冰與火的交融。周太太說,“周小姐的樣子,大概是所有母親養(yǎng)女兒的心情了。” 到這,周和音才十分訝異,原來周先生和周太太已經(jīng)有對龍鳳胎了。她不是奉承,說周太太丁點生過孩子的樣子都沒有,還是對龍鳳胎。 話匣子就此打開,周和音看了那對龍鳳胎的照片,真誠感嘆,真好看,粉雕玉琢的兩個孩子。 她再把照片拿給傅雨旸看,某人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應(yīng)付地看了眼再看她,“你這也太自來熟了。已經(jīng)拿到人家孩子照片了都?!?/br> “是周太太分享給我看的啊??滟澮粋€母親,唯有夸她的孩子,才是最高的贊揚。”周和音小聲在傅雨旸耳邊嘀咕,說她mama一向如此,看多了,她就慢慢悟到了。是生活經(jīng)也是煙火氣。 “是人家周太太先夸你的,夸你是所有母親都心儀的女兒?!?/br> 有人滿不在乎,“拉倒吧,人家那是客套話。我媽一天恨不得嫌我一百遍,黃金周七天,我出差三天,我爸都等不及去接我了,我媽完全沒感覺,因為我在家待著超過三天,她就會嫌煩?!?/br> “可你還是想都沒想的回來了。” 周和音聞言,抬眸看了眼傅雨旸,他飲過酒,整個人顯得倦怠迷離,席上彼此說私房話的不只有他們,周先生也時不時和他太太說幾句,還給他太太剝蝦呢,都沒什么。正是因為這種氛圍,周和音才定定地看傅雨旸,他們和人家不同,人家是夫妻,他們什么都不是。 偏偏傅雨旸不時蹦出一兩句,總能讓她胡思亂想,像手里的香一樣,總能具體出什么味道來,或戀戀或不舍。 離得近的緣故,傅雨旸看到她沒有耳洞。這才意識到,她耳上、頸項上乃至手腕上,都沒有任何配飾。不和江太太這樣的長輩比罷,總之,和周太太比,是遜色的,在身外佩戴方面。 他問她,“你中意哪個牌子?” “嗯?” “選個禮物給你,問問你中意哪個牌子。充當(dāng)今晚臨時搭伙的資費?!?/br> 傅雨旸眼睜睜看著有人認真了去,他脫口而出的話,等再回味的時候,才意識到她生氣的點。換作別的女人,或許還能世故圓融地跟他調(diào)笑兩句,周和音到底是個孩子,如同她不稀罕敬人酒一樣,有些事情,她愿意是她的情意,你主張你勉強,就成了你的不是,落成最下品的交易。 有人吃一口搭配魚子醬的土豆舒芙蕾,漫不經(jīng)心,對嘴里的食物也對身邊人,“我金屬過敏,不戴首飾。傅先生要是再想送我什么大件的話,我又覺得自己不值那么多的資費呢。”資費二字,念得抑揚頓挫。 他手一直搭在她椅背上,不設(shè)防地,周和音輕悄掇掇椅子,害傅雨旸一時手撲空。 心也跟著一空。 他即刻就笑了,笑有人好大的脾氣,也笑自己什么不好說,偏說了句這么個不招待見的話。 再端正比肩地距離側(cè)目她,周和音拿出上課聽講的架勢,目光始終迎合席上,就是不回應(yīng)他。 傅雨旸半開懷半氣餒。開懷周小姐好覺醒的家教;氣餒她半分余地不給他,但凡她得寸進尺問一句,哪怕半句,傅雨旸也不會落到這般下乘。 第二巡酒喝到一半,江富春的兒子兒媳過來了,臨時加進一個酒搭子,席上又洗牌重來的架勢。 紅酒喝到最后,竟換成了五糧液。所謂的中西合璧。 周和音自己不太會喝酒,但是見爸爸和茶館的老師傅喝得多,饒是再經(jīng)驗老道的酒鬼,也怕混酒。 周學(xué)采就說過,舊酒拿新酒重、透都不要緊,混酒準(zhǔn)渾! 她眼睜睜看傅雨旸喝那二錢小杯,起碼十來杯下肚,再加上先前喝了那許多紅酒。周和音覺得,他就差把“渾”貼腦門上了。 原本她該是和他賭氣的,看他一杯杯悶聲地飲著。同他打岔,“我想上洗手間?!?/br> 傅雨旸沒聽到似的,周和音便伸手,搖他手臂,再說一遍。某人這才偏頭看她,面上微妙的笑意,周和音后知后覺,他就是故意等她開口的。 他要起身陪她去,周和音沒讓,但是,“你喝慢點,你醉了,連累我跟著洋相?!?/br> 傅雨旸眉眼已經(jīng)置換成周和音不太熟悉的那種迷離狀,他慢慢開口,“那我就害你出洋相?!?/br> 周和音白他一眼,扭頭去洗手間了。 * 從洗手間隔間里出來,洗手臺前,周和音碰上了周太太,對方在補妝。 二人很自然地閑聊了幾句,周太太告訴了周和音,她自己的名字。說周太太這個稱呼太生份了,她不喜歡。尤其是遇到投契的人,她更喜歡人家喊她嘉勉,倪嘉勉。 原來倪小姐和周先生是青梅竹馬,青梅竹馬最后收獲一對龍鳳呈祥,周和音說太美好了。 倪小姐搖頭,說磕磕絆絆其實有很多。她也從不相信金玉良緣,能走到眼前,有僥幸也有堅持,所以她很感恩。“周小姐是我最喜歡的那一類女生,我希望我的女兒將來就是你這樣的。” “當(dāng)然,和傅先生鬧情緒的樣子也很真實?!蹦咝〗阃嫘?,‘老母親’看在眼里好急。 周和音淺淺地笑,明媚元氣,像一樹開在春風(fēng)爛漫里桃花,風(fēng)取笑它,它便輕盈地抖落,沒甚大雅。 * 從洗手間回來,她還沒落座,傅雨旸便問她,“迷路了?” 補過妝的人,莫名精神了許多。坐回位置,也愿意搭理人了,她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瓶烏龍茶,是她常喝的那個牌子,但包裝不同,這款是迷你款的。 “為什么有這個?” “我讓他們提前上甜品了,給你搭配解解膩。” 周和音看到他手邊也有一瓶,已經(jīng)倒出一杯喝得差不多了,心里受用也不顯現(xiàn),“哦,我百無禁忌的啊,不怕膩。” 傅雨旸突然欺身過來,在她耳邊,惡狠狠地說,“你就是屬毛驢的?!?/br> 她屬不屬毛驢不清楚,反正能氣到他,就很爽,這點很清楚。 周和音一個晚上小孩吃席般的待遇,因為傅雨旸答應(yīng)過她,不讓她碰酒。這樣攜伴的場合,男人的勸酒經(jīng),避無可避地,他多少擔(dān)待了些,以至于,三巡酒過后,她不太清楚,傅雨旸到底有沒有多。 反正周先生那頭是多了,多到一個晚上下來,一直瓦上霜一般的冷美人周太太都開始嫌棄了,嫌棄周先生靠在她身上,她吃不消?!爸茌F,你膽敢有半分裝醉,你就完蛋了!” 好家伙,神仙眷侶,一下子就有了煙火氣。周太太兇起來,也是很有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