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夠嗎？”傅雨旸話音將落，周和音急急跟上，殷切的口吻，夾著哭腔，她問他，彼此共識這一條還不夠嘛？“傅雨旸，如果我也在別人口里聽說你，取證你，背調(diào)你，我們遠(yuǎn)不會有今晚這樣面對面坐著的機會?！?/br>
    “梁珍和傅縉芳但凡有一個人，堅定一點：我要當(dāng)面看他（她），聽他（她）說，他們也不會是那樣一個結(jié)果?！?/br>
    “我痛恨你那樣冷漠理智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我痛恨……”

    周和音話沒說完，傅雨旸再次扽她過來，連同手上的煙，一起揉了粉碎。

    他死死抱住懷里人，周和音兩臂來推拒他，力量懸殊，她掙不動他的力氣，最后臂彎一折，陷在他圍困里，饒是如此，質(zhì)證的聲音也沒有退怯，“你和你父親一樣，甚至比他更過。因為你沒有反省出對錯來?！?/br>
    “不準(zhǔn)這么說我。不然我會后悔死今天改道回來，因為起碼之前，你沒有批評我?！备涤陼D通身的酒氣，呼吸吐納間，內(nèi)里比表面溫?zé)幔踔潦橇伊业?，他邏輯依舊清晰，示弱且也找你的不是，“你說那樣的話，我再年紀(jì)大點，能嘔出一口血來給你?！?/br>
    燙貼的兩張面孔挨具在一起，傅雨旸往后靠了靠，分度出空間來打量周和音，再三和她確認(rèn)她的話，“是當(dāng)真這么想我的嗎？”

    “誰讓你沒事擺這樣的鴻門宴，誰讓你有事先不來問我的，誰讓你要我敬駱總酒的，我一點不想在別人面前展現(xiàn)自己，也不想展現(xiàn)你。我只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我唯一要展現(xiàn)我和你的，就是希望征求我父母的同意，僅此而已。”

    “別人是喜歡我也好，厭惡我也罷，都不關(guān)我的事?！?/br>
    “傅雨旸，我有一點一直沒搞懂，我為什么不可以簡簡單單和你那樣：請你坐在月明里。我為什么執(zhí)意讓我父母接受你？”

    “單單因為你和別人不同，我知道往宿命上套很幼稚，但我就是別這個勁了，我總覺得因緣際會很玄妙，你憑著我的名字由北向南，把你父親當(dāng)年的路倒回來走了。聽著我的名字，一眼就套到了我身上。而事實也是，我第一眼就喜歡你，很個人情感地偏愛?！?/br>
    “可是這種喜歡，不是迷戀，不是盲目，傅雨旸，我不想成為你一個寵愛的孩子，我想是我媽那樣，拿偏愛去包容她喜歡的男人，二人攜伴磕磕絆絆，一時好，一時歹，圍繞著柴米油鹽，也會偶爾那么一瞬間覺得怎么瞎了眼找了他（她）了，但多數(shù)是甘愿打臉、低頭的?！?/br>
    “因為，為你千千萬萬遍?！?/br>
    “我這樣的話，比得過你的背調(diào)嗎？”赤忱的人，無為而治。

    傅雨旸良久沒有出聲，飲酒后的掌心是熱燙的，來貼她的臉，牢牢掌握，“我們回家，好不好？”

    “不好。你不可以再去我那里了？”

    “為什么？”

    “因為我暫時還沒原諒你，以及我爸媽已經(jīng)臨時突擊過一回了，我的心臟受不住?！?/br>
    “周和音，我去你家提親吧。你放心，你爸怎么著我都可以受得住?！?/br>
    “你會低頭嗎？”

    “當(dāng)然。求娶就得有求娶的樣子。”

    “這很重要。”她強調(diào)了一句。

    “什么？”

    “秘密。”

    傅雨旸桌上的公務(wù)手機響了，他沒有及時接，而是信奉她的話為金科玉律，“你說的兩點之間，直線最短?！?/br>
    他問她的秘密。

    周和音懨懨眉眼，她被那口酒弄得有點懵，搖頭緘默她從mama那里的取經(jīng)，真知灼見，“告訴你，就不靈了?！?/br>
    她說以觀后效。

    后效的頭一樁事就是，“送我回去，路上幫我買一次衛(wèi)生棉?！?/br>
    傅雨旸接話：“這明明是兩樁事，第二樁可以辦到，送你回去不行?！?/br>
    他再認(rèn)真不過的形容，端詳她的臉，到眼里目光的內(nèi)容，“我回來就是看你的，你污蔑我千千萬萬遍，都改不了我當(dāng)真記掛你的事實。”

    “周和音，你可以打我罵我，像今晚這樣批評我，但不可以說那樣言重的話?！?/br>
    “這比好端端的夫妻張口就要離婚還過分！”他指摘她。

    言語冒失的人也不輕易受教。她要從傅雨旸懷里掙開，豈料某人撈起桌上的手機，打橫抱起她，步履上前，輕便、絲毫不踟躕的樣子，徑直往包廂外走。

    侍者把傅先生的外套還到客人手上，周和音原本不答應(yīng)地要下來的，傅雨旸死死地扣著她的腰和腿彎處，再把外套蒙她頭上，給她安一個不勝酒力的罪名。

    周和音氣得不輕，但人前她丟不起這個人。

    只得任由他一路抱著下樓，西裝外套罩在她的全部視線之上，只余一隙光明。

    她輕輕攀著他的脖頸，黑暗里促狹地咬他一口來出氣，不輕不重。

    她能感受到些微的顛簸，那是傅雨旸闊步上前的牽掣。

    但臂彎是牢固的，安全的。

    一步一跌宕，漸漸，她身體里的心跳頻率穩(wěn)合上他的步履。

    直到車后座上，周和音才撣到座椅的觸感，蒙在頭上的外套被人揭開，傅雨旸出口一句，很叫她意外，“小音，對不起?！?/br>
    她明明再輕再巧不過的一具身體，卻有著他從未遇到過的玲瓏心。從始至終都是他在覬覦。

    “哪怕我叫你失望了，我也不想承認(rèn)別人比我好。”

    周和音說的以觀后效，傅雨旸便抓緊辰光來落實。他知會司機，去最近的便利店。

    *

    周和音的頻道做過一期專題。

    采風(fēng)過身邊不同年齡層的男人，會不會給另一半去買衛(wèi)生棉。

    其中就有周學(xué)采。爸爸是個再務(wù)實傳統(tǒng)不過的直男，他說不懂這些，也覺得女人例假屬于男女有別的范疇，甚者，很多男人把女人的生理期當(dāng)作晦澀乃至恥辱。

    周和音怎么也沒想到，她這期專題，某日還可以補個番外篇。

    傅雨旸等車泊停下來，自顧自下車去，要幫她買衛(wèi)生棉，當(dāng)著他的司機面，殷勤面貌，問車上的人，要什么牌子，什么size，日用夜用什么的，“那些名堂，你最好都給我說說?！?/br>
    周和音原本只是想為難為難他，不成想被站在車外的人難到了。因為他的口吻，像極了他的生意，也很像爸爸每回出門買東西，一味問mama，要什么，買多少，你寫給我，最好！

    車上的人也要下車來，傅雨旸不肯，他堅決要獨立完成，“不要緊，我給你視頻，你選中哪個我買哪個?！?/br>
    “你就是故意的！”周和音拆穿他。

    某人嚴(yán)陣以待，蹙眉狀，“你又冤枉我?！?/br>
    隨即，他拾著手機就去了，周和音才沒有那么傻，陪他視頻買衛(wèi)生棉。

    她從淘寶上翻出圖片，讓他去按圖索驥。

    不到十分鐘的樣子，某人從店里出來，月色濃重，傅雨旸一手一包女性用品的衛(wèi)生棉，手機隨意插在襯衫左邊胸前的巾袋里。

    他摸門鎖上車時，周和音嘟囔道，“你好歹要個袋子！”

    “可降解的馬甲袋很貴。”

    “才怪。你就是反骨，厚臉皮，沒所謂?！?/br>
    周和音后悔了，這怎么能為難到他嘛，一個連生計用品都可以義正言辭找酒店拿的人，他怎么會稀罕這點為難呢。

    本來也不是為難。傅雨旸眉眼誠懇，“女性生理期買這個，不該和男人進(jìn)店買煙一樣嗎？”

    知道了。周和音把他手里兩包夜用的安心褲都拿過來。

    然后要司機送她回去。

    傅雨旸坐在邊上，沒出聲，任由她支配他的司機。

    車子到她住處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期間傅雨旸接了兩通電話，其中一通是老喬的，周和音聽得見有限空間里的擴音。

    老喬提醒傅雨旸，明早還有正經(jīng)事，別誤專機。

    另外一通是書云打的，堂姐弟倆談得很簡短且低聲，傅雨旸面上很寡，只冷冷附和了句。周和音全然看不出端倪。

    直到到她住處樓下，車子泊在香樟樹下，傅雨旸只精神不濟(jì)地看著身邊人拾掇東西要下車去。

    他不問她東，也不問她西。

    只把玩著手機，交代她，“上去吧，我看著你燈亮，門鎖好?！?/br>
    周和音側(cè)目他一眼，再復(fù)一眼。

    再埋怨他，買個東西也不要袋子，害她傻乎乎地要抱在手上。

    某人一副替她慮到的樣子，把外套拿給她，要她包在里頭。

    周和音當(dāng)真這么做了。把他外套揉得皺皺的。

    拿著一個包袱般地下車，都已經(jīng)走到門禁臺階處了，身后車?yán)锏娜艘琅f沒有動靜。

    臺階上的人微微思量，再走下臺階來，敲他車窗，問他，“書云找你說什么了？”

    傅雨旸歪頭在頭枕上，酒氣濃郁，閉目養(yǎng)神，“沒什么。不緊要的事。”

    “到底說什么了？”

    某人好笑，“做什么，怎么一味好奇我的家務(wù)事了?！?/br>
    周和音氣得要啐他，好賴不分，給你臺階下，不下，臭狗屎！

    車窗前的人把手里的包袱丟到他車?yán)铮D(zhuǎn)身要走的一瞬，車?yán)锏娜吮人煲徊剑瑑芍皇謸谱∷哪?，像逮住一個寶貝般地，狡黠，隱忍，吟吟地笑。

    “她告訴我，大房老大沒了，就晚上十點多的事。我們幾個房頭，得預(yù)備著吃齋飯了?！?/br>
    “傅雨旸，你騙我，你就天打雷劈！”

    “嗯，我騙你，生生世世死在你手里頭！”

    第59章

    ◎粥◎

    周和音雖說只見過書云兩面, 但是也分明對方的性情，這么晚找傅雨旸一定有什么正經(jīng)事。

    誠如傅雨旸所言，是他的家務(wù)事, 偏就周和音好奇了，好奇了還得問。

    她可以不過問他的生意經(jīng), 生活上的事務(wù), 她總是不能看著他緘默。

    可是也沒料到是這么沉重的消息，死生皆是大事。

    周和音片刻的停頓里，是對死亡油然地敬畏。傅雨旸捧著她臉的手, 不禁一緊，笑話她, “他們死他們的，礙不著我們的事。”

    傅雨旸確實犯不著為了一個本家兄弟傷神。

    “那你會去嗎？”

    “去總歸要去的, 我在江南，人總要露面的?！备涤陼D答著周和音的話, 也順勢從車?yán)锵聛怼?/br>
    去開后備箱，行李箱沒有拿下來, 而是從箱子里翻出一套防塵袋。他的著裝都是一套套分好的，送洗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