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坐在月明里 第99節(jié)
傅雨旸一手別住她的下巴,俯首,目光與身型的重量一齊壓制著她,他手上還有橙子的香氣,她嘴里也有。 傅雨旸重復了一遍他剛才的話,“要怎么辦?嗯?” 香氣之余,他迫使懷里的人亮晶晶一雙眼睛看著他,朝他說些什么,答復他,或者,求他。 周和音始終是個反骨仔,她輕易不打破原則,也輕易不綁架別人打破原則。 “你回去就是了。那里本來就是你的地方,故鄉(xiāng),戶籍?!?/br> “我沒有故鄉(xiāng)。這里不是,b城也不是。”傅雨旸反口她。 吃得飽腹的人,禁不住他這樣壓,周和音不去揣摩他的話,只說,“你這樣我都快吐了?!?/br> 傅雨旸聞言,這才告訴先前書云誤會的笑話,周和音難堪,要打他,也抽不出手來。 “這么久了,你都沒教過我吳語。我想起一首詞,小音,你教我念念?” 是周邦彥的那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記性差的人,說他媽只記得那句:纖手破新橙了。 后頭的,傅雨旸是拿手機搜出來的,他一句句念給周和音聽,也叫她回給他聽。 周和音不聽他,手腳并用來抗拒他的壓制。 傅雨旸問她,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懷里的人不顧地搖頭,她才沒有心思聽他念什么詞,傅雨旸不快,言簡意賅地教她,“女的不讓男的走呀?!?/br> “你學學人家,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不學!我自己做不到的事,為什么要強求你?!?/br> “那怎么辦,咱就擎等著散伙了?!?/br> 周和音悄默聲掉起眼淚來,思忖良久,一句話和眼淚一齊下來,“我真跟你去了b城,那才是誅了爸爸的心?!?/br> 對不起,她做不到這么自我。 “所以,我教你求我。你舍不得拋下的,我來拋就是了?!彬湴恋念^顱在她眼淚之上,隱忍的,晦澀的,伸手來弄她的淚,也不動聲色道,“反正我也沒什么值得拋不開的了?!?/br> 周和音聽他這樣說,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從他第一次在車上跟她提到還有個jiejie夭折了,那時候,周和音就看到他一個世故人身上很微末的東西,是那種很違和的脆弱,更像不健全的人格。 如同秋末的流螢,總要消失的。 可她又實實在在地不想失去這樣脆弱真實的傅雨旸,情緒進入死胡同,她不想去想,又或者她急于剖析答案。 頭一回作了個強頭,把傅雨旸之前欺負她的伎倆全還回去了,又是咬又是啜的,沒脾氣任由她發(fā)作的人也不禁埋怨,“輕點啊,真當我工具人了??!” 她不肯他說話。 迎面,燙貼的感官疊到一塊,人的情緒就只剩下了本能,本能地追逐這樣溫泉浸骨的居安感,她才往下坐了一點,某人就重重地喟嘆起來。 這次周和音沒有逃,而是一口咬在他頸項上,傅雨旸整好箍著她的腰,二人一并出了聲,也滾到一處。 縱著貓兒任意妄為的主人突然認真起來,翻身在上,再捂他的頸項處,罵人的口吻,“這么狠心的一口,你告訴我,下午我和人碰面,可怎么解釋!啊?” 他捧著她的臉來吻,舍不得還她一口,就拿手里的柔軟煞性,任周和音怎么叫喚都不好使。 剛剛勉強填補的一處空白,被他臨時退了出來,周和音像是心上缺了一塊。 她滿心滿意只想找回來。 絞著的兩條腿,去本能地攀附他,像藤蘿,像攤開的心?;煦缑悦傻娜耍谧铛r活的欲/望、最真摯的安全感,嘴里期期艾艾,就是講不全一句話。 傅雨旸恨不得拿自己研磨化掉她,依舊端正的揶揄,“求我什么?” “……” “小音,我求你好不好?跟我走?!?/br> 泥潭里的人,理智沉到最底下,壓根不顧他說了什么,只囫圇地點頭。 “那我留下來,你搬過來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她也是點頭。 嘴里沒句準話呢,騙吃騙喝的小孩可還得了,傅雨旸一把撈住她臉,“好好告訴我,求我什么?” “求你,和我在一起。” “鬼機靈!”急情急色急智之下,某人受用最后一句,等待良久才去填補她,一席風月波瀾,非他本意,淪陷的人也被顛簸得無影無蹤。 第80章 ◎心◎ 在這個房間這么多次了, 周和音頭一回發(fā)現(xiàn),他這里沒有電視。 傅雨旸洗漱后在衣帽間換衣服,告訴她, 原先有的,因為他不喜歡, 叫人搬走了。 他不喜歡睡覺的地方, 有一道陰影在那里晃。 “可是我喜歡?!敝芎鸵魶_他唱反調,“我喜歡聽熟悉的聲音、臺詞輔助入眠?!?/br> 里頭換好衣服的人出來,笑話她, “你喜歡你的,告訴我干嘛?” 臭狗屎! 周和音拿被子蒙頭, 有人走過來,存心跟她過不去, 掀開她,冷手來貼她的后背, “嗯,我記下了。” “記下什么?” “業(yè)主訴求?!?/br> 周和音不懂他說什么, 床頭柜上,傅雨旸的手機震動了好幾回了。 生意人沒有周末。是秘書催他連線b城喬董那頭,接替傅雨旸職位的人選已經物色好了,獵頭和人事總監(jiān)已經二面過了,喬董最終面,只是要傅總也幫著面一下。這是他今天上午頭一樁日程; 第二樁,是會客,lirica提醒傅, 對方設計師十一點準時到。 傅雨旸就坐在床頭接的電話, lirica交代完事情后, 他反過來提醒自己的秘書,待會上線,妝容細致些,老喬喜歡靈氣的人,跟著他做事,人比事重要。 lirica受教應下。 周和音在邊上聽出些玄機來,果真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問傅雨旸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沒什么。他個人擔保了lirica進b城總司總經辦。 待會散會前,干脆叫老喬見見。 lirica原本就是傅雨旸過來支援,這頭臨時撥給他用的一個助手,原先總經辦的特助產假回歸,許多技術標的事務,已經不叫l(wèi)irica經手了。傅雨旸再一走,新班子新氣象,lirica只能打回原先的部門,不生不熟地重新開始。 等于這一趟,無過更無功了。 傅雨旸那天偶然問她,你自己怎么想的? lirica冷靜清醒地自薦,如果傅總還需要我的話,我想繼續(xù)替您做事。 傅雨旸沒有即可回應她,半個工作日后,再叫她進來,言明再替他做事有點難了,但你愿意的話,我可以跟老喬提一下,去他辦公室。 lirica二話沒等,就應承下來了。 人往高處走。這是每個社會競技者的目標也是方向。 周和音揣摩他們生意領導人的心意,“因為lirica很有業(yè)務能力?” “算不上。三分勤苦踏實,無過就是功;三分勇氣可嘉;剩下的,就是眼緣罷?!?/br> 傅雨旸說,他難得來江南一趟,總歸要帶點收獲回頭的。 他也不希望,他手里任何一個下屬,明明能冒尖的,因為一些裙帶、偏見,最后明珠蒙塵了。 周和音俯在枕頭上,一息一息安靜地看著這個男人,傅雨旸問她,“在琢磨什么呢?” “琢磨你的好。” “哪里好?” “任人唯親的好?!彼⌒λ?,也嫉妒他的下屬。 “是呀,他們一聽到高枝都滿心滿意地奔去了,只有你,不同我親?!?/br> 周和音一點點挪到他身邊,頭枕在他腿上,一人仰一人俯,四目相對,想說良多,最后只輕輕地告訴他,“我又不要站那高枝上,我想看大樹扎根土地?!?/br> 還有,她補充道,“爸爸和你都想多了。我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那個人,其他的,他身邊的,我只會愛屋及烏,沒有其他。” 避不避嫌,“傅雨旸始終是傅雨旸?!彼焓置枘∷拿夹?。 傅雨旸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也無所謂地告訴她,“年輕人的血氣再尋常不過?!?/br> 但世故人依舊存避險心,能免則免吧,天地大了,鏡中月就小了。 周和音笑話有人做舅舅的,心眼這么點,別人就是鏡中月,“那么你呢?我對你而言,是什么?” 她很少逼他說些巧言,務實的人,不太迷信這些。 “是房子。江南根基斑駁的一座灰蒙蒙的房子,四四方方地杵在那了,有點經驗的人都不會小覷了他。因為知道他值錢,里頭的擺件更是,以及住在里面的人?!?/br> 房子是座值錢的軀體,里面的人,是活命的心。 毫無懸念,周和音就是那值錢軀體里,跳動的心。 他們都是凡夫俗子,傅雨旸更是。昨晚,她問他,有沒有后悔,后悔朝她父母低頭,或者看她父母的顏色。 沒有。因為他很清醒,自己在夢什么。他的訴求從來清楚,他來做值錢的軀體,周和音做里面跳動的心。 沒有多高深的意義,有心就夠了。 * 周和音的一通回籠覺,睡到上午十一點多,她起來的時候,傅雨旸好像已經結束公事上的連線會議,但是書房里還有客。 具體見誰,她不曉得。 等了半個鐘頭,他都沒出來,微信里春芳女士又在語音call她,一大早又跑沒影了。家里有點事,都指望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