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蜇伏
王府里的氣氛從初六那一日蕭繹被打送回來后,便開始陷入一種沉默的壓抑之中。 不止是王府,還有整個京城,從內(nèi)宮到這外頭,自初六宋府抄家被判斬立決,到永興長公主與嘉妃雙雙而亡,這新年的氣氛一下子被沖淡。 如今嘉妃所居的居所高掛著白綾,里頭還有請來的大.和尚成日里念著往生咒,抄送著這對母女的亡故。 從前這所宮殿有多么的熱鬧,今日里便有多么的蕭條,不論這喪儀辦得有多么的大! 今日里初八,陸清微換上了素凈的衣衫以無望正妃的身份前往宮中,吊唁去了的嘉妃娘娘與永興長公主,站在這掛滿著白帆與白色奠字宮燈的宮門,陸清微的步子如灌了潛水似得…… 年三十那一夜,若非她意外之中發(fā)現(xiàn)了永興公主的這件密事,或許今日里她會以一種可惜了的表情,來到這里祭奠這個才剛十六,大好年華里就無辜去了的公主。 可今日里…… 她的心上只剩下悲涼一片,是為這對母女的悲涼,也是為皇帝的悲涼。 怪道這世上又那么一句,孤家寡人之言,若成為皇帝就如咱們這位今上一般,那確實是一個孤家寡人! “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如今到這兒來裝什么賢良,人都涼透了,早做什么去了!” 端著手提起裙擺原都準備踏進內(nèi)殿前去吊唁的陸清微,腳下步子才剛抬起,整個人就叫身后傳來的一道不屑且熟悉的聲音叫住了。 不用陸清微轉(zhuǎn)身,她也知道如今說話的是誰,這位大概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和自己好生說話了…… 陸清微長長的提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嘴角連上揚一下都懶了,只定定的瞧著如今語氣不善的葉晚悠。 “人既然已經(jīng)去了,三王妃還是口下積德吧,不想想旁的,便是想想,若非有公主的事情在前,那么那一日,真正會遭了難的,會變成誰!” 走進到葉晚悠的身旁,陸清微只壓低著聲音,用著他們兩個人所能聽到的聲音,給眼前的葉晚悠提醒著那一日的關(guān)鍵。 她作為蕭燁的妻子,難道不該感謝一下如今那里頭躺著的永興長公主,若無她,那么那天皇帝所能看到的畫面就是叔伯弟媳之間的丑事了。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怕是她會更加接受不了,哪怕在最初的時候,這是宋云錦刻意陷害,可會帶累到她心里最寶貝的那個人,想來,她葉晚悠是必然會受不了的吧。 “你說是就是,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王府里家教不好,養(yǎng)出來的都是什么東西,身為個王妃,由著府里的妾侍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說到底,就屬你最沒用,如若不然,能吃那場虧!” 葉晚悠自然知道陸清微口中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可她不說不打緊,一說,她這恨便氣到不打一處來。 昨日里,就差一點,自己的丈夫差點就要染上這輩子最大的污點,她陸清微不以為恥,反倒用這些惡心人的話來噎自己,簡直就是恬不知恥。 “三王妃用不著與我說教,說到底,我與你之間,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我管教手底下的人不利,您手底下的人腹中都有了種……您自己……” “您總有那與我過不去盯著我的功夫,倒不如還是把自己管好吧!肚子空空,怕是婉妃與你的娘家父母,還有你那位天子之師的祖父都很著急吧!” 論說嘴,且又是與葉晚悠說嘴,陸清微從不見有輸?shù)?,人敬我一尺我換人一丈,是陸清微自回來后做人的標桿。 如今看著葉晚悠那張氣到變了顏色的臉,陸清微淡淡一笑,與其面上淡淡的欠身后,在沒理會葉晚悠,伸手由阿煢攙著往內(nèi)殿里走。 祭奠上香,行禮叩拜,早兩日還在自己跟前活蹦亂跳,甚至擺弄著一番心計自救的姑娘,如今成了那棺中接受香火供奉的那一個…… 陸清微抿著唇,在這香案前楞了片刻,還是身邊的阿煢輕輕的扯了自己的衣袖,才讓此刻的陸清微反應(yīng)過來,長吸了一口氣,陸清微走出了擺著供桌香案的正殿,挪去了偏殿。 偏殿里,外頭幾家官員的妻女按著往日里的規(guī)矩來這宮中吊唁,陸清微眼尖,一眼之下剛巧看見了那一日與自己一起見到那事的上官云裳。 上官云裳在陸清微進來的時也瞧見了她,二人默默的用眼神相互示意之后,沒有再說話。 這里人多眼雜,且這是宮里,如今又在特殊時期,過分親昵未必是好事。 陸清微在親身體驗過皇帝的狠決之后,對于自己在宮中的一言一行,如今保有著自己的那份警醒小心,不敢有任何一點逾越。 陸清微忽然之間也能明白,為什么每一次葉晚悠同自己過不去,皇帝總能視而不見,皇帝或許要看見的便是三王府與五王府永遠勢不兩立! 若兩府之間親密了,要擔心的可就是皇帝了,皇帝又怎么能夠看到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經(jīng)歷了永興公主這一遭,許多從前陸清微想不通的事情,到了這會也就一下子想通了,瞬間也能明白這是為什么! 帝王權(quán)謀,這里頭的學(xué)問太大…… 聽了好半天的往生咒,在悼念的時辰到后,陸清微從這依舊唱著梵音的大殿之中離開,離去時,她的目光還是落在了那個如今燙金描寫的兩塊牌位上,在那兩塊牌位上,深深的忘了一眼…… 永興長公主與嘉妃娘娘的喪儀自然不能過了十五,十五上元之夜,京中有燈會,城樓之上還有煙花會,宮里自然不合適在掛這些白綾白帆喪氣的東西。 如今已經(jīng)是初八,最多不過兩日,初十的時候,這永興公主與嘉妃的棺槨必然要從宮里運出去。 這個地方會恢復(fù)成往日里的模樣,等待著新的主人到來,再將它開啟…… “王妃……王妃……” 在陸清微沉默著提著裙擺行走在這深宮甬道走出了宮門后,身后有了另一道聲音…… “王妃可否與我借一步說話?”一道跟出來的上官云裳喊住了陸清微,只問著陸清微可否與自己借一步說話,她有些事情想同陸清微說。 “上官姑娘把那一日看見的事情全都忘了吧,人死如燈滅,什么都不重要了,且……” “有些事情,從此以后還是不要提起的再好,這遠比總在心里念叨著要來的好!” 不用上官云裳說,陸清微也知道上官云裳存在著什么樣的疑慮,只是如今有些事情還是永遠都不要提起的好。 畢竟,提起的這些事,未必是一樁好事! 為了避免上官云裳將不必要的麻煩招惹傷神,陸清微只讓上官云裳把該忘記的事情忘了吧。 宋氏一族一倒,如今這詹事府置詹事的職位已然是敲定了落在了上官大人的身上,朝廷明日里就開印了,等朝廷開印之后,關(guān)于宋家的處決也該有了定論,越是在這會,上官云裳越發(fā)不能和自己交往過甚。 交往過密,只會給上官大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個并不好! 見陸清微那么快的給予了自己這樣一個答案,上官云裳站在陸清微的對面,兩個人隔著大抵有一個人的距離,如今上官云裳再不敢上前。 “往后會有機會的,或許……我與上官小姐的緣分還很長呢,有什么話,往后,我們有機會的時候,再慢慢說!” 陸清微將一抹微笑掛在了臉上,此刻只讓上官云裳回吧,不比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上官云裳抿了抿唇,在這一刻,藏了一肚子的話,也是說不出口了,只能點了點頭,而后福身與陸清微告別。 二人各自上了回府的馬車,陸清微坐在車上沉默著不曾說話。 “王爺不是說過,上官家的小姐會嫁給咱們家的少爺為妻么,既然如此,為什么小姐不和上官小姐親近呢,想來……就算是親近了,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吧?!?/br> 阿煢不解的看著上官家遠去的馬車,而后湊在陸清微身旁,與陸清微在這一刻發(fā)問著。 聽著小雅的話,陸清微搖了搖頭“皇帝只是有這想法,可到底沒白紙黑字的寫出來,也沒御旨詔書,若只因為他這個想法我們便上趕著與人親近……回頭又是一樁麻煩!” 如今蕭繹被責在家,人人恨不能遠離都要保持著距離,她又何苦在這個時候去帶累別人。 若皇帝初心不變,上官家這位小姐還沒嫁入陸家自然是好,可若是皇帝改了主意…… 那太過親昵,又要叫皇帝認為是他們想太多做太多,沒得又惹來一身sao,還是罷了。 這個皇帝,陸清微也是真的怕了,一點都不敢靠近,有這一樁事在前頭,陸清微如今按著蕭繹的說話,少說話,少在人前晃動,等他們沉寂下來,皇帝察覺到平衡不均的時候,他會找上門來的。 陸清微聽從蕭繹的吩咐,今日里葉晚悠如此叫囂,也不過回她那么兩句,該祭奠祭奠,該離開離開,旁人指指點點,她也只做不見。 她懂蕭繹話中的意思,如今沉寂是一時的,總會有個以后! 就好比之前的三王爺蕭燁一樣,一個年一過,不該是哪樣還是哪樣,皇帝有心捧著,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你就是想死,你也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