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促臨走前，把身上能掏的銀兩，全數(shù)搜刮出來給小師弟。

    郁衍盯著那點可憐巴巴的碎銀兩，蹙起眉，倒不是嫌少。

    他只是對沈促這種毫無憂患意識的行為，感到有些怒其不爭。

    “你自己留著成家立業(yè)，我不用錢?！?/br>
    沈促被戳到痛處，調(diào)整了下情緒：“成家立業(yè)啊……你拿著嘛，這點錢，哥哥留著也做不了什么?！?/br>
    郁衍提醒他：“積少才能成多?！?/br>
    不是他嘴巴壞，沈促都這個年紀了，居然還沒有什么家業(yè)。

    年輕人不懂，以后買地建房，給聘禮、請媒人，樣樣都是錢。

    做人不懂收賄賂，相當(dāng)于開不了源，那就只能節(jié)流，但這樣仗義疏財，何年何月才能存下老婆本？

    “……”

    沈促憤憤瞪向商應(yīng)秋，一定是這家伙，告訴小師弟自己很窮的事實！

    剛出來的商盟主：“……？”

    沈促不想跟個小孩討論如何成家立業(yè)的問題，硬是把錢塞過去：“哥哥不管，你拿去買零嘴也好，放心，哥哥有俸祿的?！?/br>
    這點俸祿就是蒼蠅腿兒，當(dāng)然，蠅腿也是rou，該存得還是得存。

    這方面，郁衍就挺欣賞商應(yīng)秋的行事風(fēng)格。

    一般年輕人有的通病，什么花天酒地，喜華服美酒，頻頻更換武器，好面子鋪張請客——

    他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

    盟主每月都有俸銀，但商應(yīng)秋一般不怎么花，幾乎全存著。

    他生活簡樸，又無不良嗜好，大概唯一比較費錢的，只是會定期采購些筆墨紙硯。

    一對比，沈促的荷包簡直是千瘡百孔，四處漏風(fēng)。

    都是從不周宮出來的人，雖說彼此的師徒緣分淺，但對方念舊情，他也會念。

    所以他鄭重的告訴沈促，如果以后混不下去了，還可以來找他……他爹。

    “以后我們東山再起，可以給你留一席位，六扇門沒前途，不如早點棄暗投明。”

    ……不愧是師尊的崽，都這境地了，還能考慮東山再起。

    沈促抹了把臉，覺得現(xiàn)在自己在小師弟是越發(fā)沒排面了。

    *

    回程很快，從雍城回金陵不過走了兩日。

    休息了一宿，翌日清早，郁衍照例在屋中打完套太極。

    這年紀一上去，自然而然會養(yǎng)成修身養(yǎng)性的好習(xí)慣，無論身在何地，也不能耽擱下。

    天已破曉，是該準備去學(xué)堂的時候。

    他在商應(yīng)秋進來前換好衣物，以為對方要如往常那般抱他下去，便自覺坐在床邊，張開雙臂，

    “嗯？”

    他等了會沒動靜，一抬眼，就看到商應(yīng)秋定定停在離床榻一丈遠的位置，神色比平日更沉默，在他正要自行跳下，忽地身子騰起，還是連人帶被的從榻上被抱了起來。

    “哥哥，我要喝水?！?/br>
    郁衍想了想，考慮到效果，補了句。

    “……還要吃飯飯?！?/br>
    裝嫩是門技術(shù)活，不僅需要肢體、表情、連說話方式，也要盡量追求疊音。

    學(xué)海無涯，最近他與小孩相處多，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存在有不少短板，還有不少可以完善進步的空間。

    他在學(xué)堂，專門觀察過學(xué)童們的言談風(fēng)格、神態(tài)舉止、生活習(xí)慣、思維方式。

    暗暗揣摩，邊學(xué)邊用，每一個方面都是下過死功夫的。

    所以人吶，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成功的。

    天衣無縫背后，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聞言，青年的手臂不著痕跡的顫了顫。

    “……好?！?/br>
    **

    應(yīng)該不是錯覺。

    郁衍總覺得，今天的青年態(tài)度真有些不一樣。

    怎么說呢，一般洗漱完，兩人會在廳里用早膳。盟府里的廚子來自江南，做菜偏甜，而今天端來的，居然是碗熱氣騰騰的咸豆?jié){。

    不僅如此，桌面還擺著幾碟蝦皮，各色醬菜、花生、辣油，都是往常絕不會出現(xiàn)在早飯桌上的存在。

    屠龍配倚天，豆?jié){搭油條。

    郁衍本是個怕麻煩的，以前能讓奴婢干的事，自己絕不會動手，唯獨撕油條，是他必須親力親為的環(huán)節(jié)。

    只有自己，才能掌握好撕的大小，泡的時長，那種將硬不硬，濕中帶脆的口感，才最契合自己的喜好。

    手不夠長，郁衍拿勺子點了點一邊，支使人：“我要吃那個?！?/br>
    差點忘了，佐料小碟里還有碎片了的豬油渣，香噴噴，油滋滋，堪稱畫龍點睛之筆。

    人要勇于嘗試，商應(yīng)秋本來也將這些五花八門的作料加入碗里，只一口下去后，長眉微不可見的蹙了蹙。

    郁衍直勾勾看著對方，以前，商應(yīng)秋是不讓他碰油膩的，今天到底怎么了。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之前，武林盟的人花樣百出，常用美食試圖哄騙他說出“父親”下落。

    結(jié)果，自然是全都無功而返。

    等商應(yīng)秋把作料端到他面前，郁衍反而放下勺子，不太想吃了：“你想干嘛，想收買我么?！?/br>
    大概是不喜歡浪費，味道再難忍受，商應(yīng)秋還是堅持吃完最后一口，隱蹙的眉頭也終于舒展開了。

    “我們暮春，怎么可能被一碟油渣子就能收買到？”

    “……”那倒是。

    趁著這個空隙，商應(yīng)秋已將油渣又放到郁衍觸手不可及的對面，方再夾了筷湯包進小孩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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