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梔將手里的白菊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明明想說話，卻只剩哽咽，眼淚擦了又掉，掉了又擦，似乎永遠(yuǎn)不會停。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平安符，上面寫著小柏的名字，只是有點(diǎn)遲。

    秦梔半蹲下身子，微涼的指腹拭去臺階上的灰塵，然后將那枚遲到的平安符放在小柏墓前。

    “小柏，希望你帶著這個平安符，下輩子一定要平安順?biāo)臁！?/br>
    女孩的聲音很輕，被迎面而來的風(fēng)吹走，一片不知哪來的枯黃的葉子被風(fēng)卷來，搖搖晃晃地落在那枚紅色的平安符上。

    秦梔轉(zhuǎn)身，慢慢朝陵園的大門走，臉頰上的淚痕已經(jīng)風(fēng)干，唯有眼眶還是紅彤彤的。

    到了陵園門口，來拜訪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秦梔正要去公交車站等車，視線無意中掃過人群，忽然撞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只有一道背影，頭發(fā)剃得很短，穿著長款的黑色風(fēng)衣，雙腿修長筆直，褲腳收緊在黑色軍靴里，站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秦梔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

    是沈鶴舟。

    他也來這了，來看望他的昔日隊友。

    等秦梔再去看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到那抹身影。

    秦梔不死心，于是回頭，原路折返，步伐也在不經(jīng)意間加快。

    她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就在秦梔快要死心的時候，那抹身影再次出現(xiàn)。

    秦梔張了張嘴巴，卻忽然成了啞巴，遲遲沒有喊出那個名字。

    沈鶴舟正上臺階，步子明顯有些艱難，而他旁邊跟著一位穿著樸素的中年女子，不知是不是他的家人，看沈鶴舟步伐緩慢，時不時伸手想要攙扶，卻被拒絕。

    看著眼前的一幕，秦梔喉嚨發(fā)緊，心底像是壓了塊巨石，喘氣都很難受。

    沈鶴舟走在前面，秦梔便跟在后面，兩人之間始終隔著幾米遠(yuǎn)的距離。

    沈鶴舟第一時間并沒有去埋葬小柏的地方，而是繼續(xù)沿著臺階往上。

    直到周圍的人越來越少，秦梔才鼓起勇氣，朝那道背影開口。

    “沈隊長?！?/br>
    話音剛落，正前方的人停下來，挺括的脊背明顯僵了一瞬，然后慢慢轉(zhuǎn)身。

    有那么一瞬間，沈鶴舟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直到他轉(zhuǎn)身，看到臺階下，正朝他盈盈淺笑的秦梔。

    他薄唇微壓，準(zhǔn)備下臺階走向秦梔的時候，不遠(yuǎn)處的女孩動作比他更快，三步并作兩步，連躍兩層臺階，朝他飛奔而來，那種感覺，生怕他多走半步。

    很快，秦梔已經(jīng)跑到沈鶴舟面前，仰著小臉輕笑：“沈隊長，我們又見面了?！?/br>
    面前的女孩一開口，清麗的眉眼在晨光的照耀下溫暖柔和，滿是坦然和從容，全然沒有那晚兩人分別時的窘迫，重新喊他一聲沈隊長，一如兩人初識一般，從未越界，自覺的拉出一道界線。

    感受到這些變化，沈鶴舟竟一點(diǎn)也開心不起來，無人知道的角落里，苦澀的滋味慢慢發(fā)酵。

    他垂眸，漆黑筆直的眼睫斂下眼底的情緒，深陷眼窩襯得鼻梁愈發(fā)挺拔俊逸，他薄唇輕掀，即使有意掩飾，但喉間溢出的聲線還是異常沙啞低沉：“很巧。”

    秦梔抿唇，笑笑：“我來看看小柏?！?/br>
    沈鶴舟的掌心攥緊又松開，最終也只是微微頷首。

    秦梔抬眸，認(rèn)真而專注地望著面前的男人，干凈澄澈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他完完整整的影子。

    這是她最后一次，仔仔細(xì)細(xì)，認(rèn)認(rèn)真真記下沈鶴舟的眉眼，輪廓。

    “沈隊長，我畢業(yè)以后要去很遠(yuǎn)的地方。”秦梔輕聲開口。

    沈鶴舟神情微怔，黑眸靜默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孩。

    秦梔：“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在a市，以后也不會再去煩你了?！?/br>
    聽到這句話，沈鶴舟眉心緊鎖，幾乎下意識反駁：“不要這么貶低自己，我從不覺得你煩?！?/br>
    看到男人眼底劃過的情緒，快到讓人無法捕捉，秦梔有些恍惚，最后也只是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

    她從包里拿出最后一枚平安符，上面寫著沈鶴舟的名字。

    那天去寺廟，她從大師那一共討了三枚平安符，給沈隊長，小柏，劉漢成。

    只是給沈隊長的這枚，她一直想當(dāng)面交給他，卻遲遲沒有機(jī)會，一直拖到現(xiàn)在。

    她以為沒有這個機(jī)會，最后只能托旁人轉(zhuǎn)交，沒想到在這遇見了他。

    秦梔：“沈隊長，這個是我從寺廟求來的平安符，送給你?！?/br>
    沈鶴舟垂眸，看著女孩遞來的平安符，黝黑的眼底閃過一絲掙扎，心口像是扎了塊玻璃，輕輕一撞都痛。

    他緩慢地呼吸，試圖緩解胸前內(nèi)涌來的刺痛感，卻無濟(jì)于事，低低喊了聲她的名字：“秦梔?！?/br>
    從始至終，秦梔的臉上，眼底都帶著笑意，平靜溫和，無堅不摧。

    見沈鶴舟收下那枚平安符，她才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氣。

    “沈隊長，我走了。”她緩聲開口，“祝我們前程似錦，健康順?biāo)??！?/br>
    希望你早日康復(fù)，早日歸隊，照顧好自己，后半句，秦梔在心里偷偷默念。

    沈鶴舟下顎緊繃，棱瘠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片刻的猶豫之后，只低低吐出一個字：“好?！?/br>
    秦梔轉(zhuǎn)身離開，走得飛快，像是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趕，沒有停留，更沒有轉(zhuǎn)身。

    深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會在沈鶴舟面前暴露自己的所有情緒。

    她努力維持的鎮(zhèn)定，釋然，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崩塌。

    只能拼命的往前走，不回頭，才能安然無恙。

    沈鶴舟佇立在原地，黑眸定定地注視著那抹纖瘦單薄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

    -

    看望了哥哥沈清瀾，沈鶴舟徑直前往小柏的墓碑處走，此時來探望的人已經(jīng)很少，看到最后一個人離開，沈鶴舟才過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一旁的劉嫂看著于心不忍，總想幫忙，低聲勸：“鶴舟，實(shí)在不行，還是我來扶著你吧?！?/br>
    醫(yī)生特意叮囑，這段時間一定要在醫(yī)院好好休養(yǎng)，但沈鶴舟卻不怎么聽話，上次執(zhí)意要出去，她攔都攔不住，而且一走就是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才回來，而且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

    今天亦是如此，最難過的卻是他來陵園，悼念他的哥哥，還有最親近的戰(zhàn)友。

    沈鶴舟雖然什么也沒說，沒有表露出大喜大悲，但劉嫂明白，這種無法言喻的悲痛，深入骨髓。

    沈鶴舟來到小柏墓前，但看到墓碑前那枚熟悉的平安符時，整個人像是被人按下暫停鍵，連呼吸都忘了。

    和他同樣的平安符。

    這一眼，只是短暫的一秒，卻又像是一段漫長的告白，在沈鶴舟心底循環(huán)往復(fù)。

    他艱難地咽了咽刺痛的喉嚨，長腿彎曲，緩慢的半蹲下來，寬闊的脊背弓著，腦袋低低地垂下來，直到溫?zé)岢睗竦囊后w打濕他冰冷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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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33章

    ◎“前程似錦”◎

    五月底,入選扶青計劃的名單終于公布，一共有三名學(xué)生，秦梔就是其中之一。

    名單都是發(fā)在群里進(jìn)行公示的,當(dāng)唐洋和宋書瑤看到秦梔的名字時，眼睛不可思議地瞪大，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名單里的人此時就坐在她們眼前,搜著國內(nèi)知名貧困鄉(xiāng)村的信息,早早的做起了功課。

    宋書瑤好不容易回過神,忙從床上爬下來,拉過椅子坐在好友身邊,“梔梔，你瘋了嗎？怎么想著要去參加扶青計劃？”

    扶青計劃表面上說得好聽,是扶持一批優(yōu)秀的青年導(dǎo)演拍攝紀(jì)錄片，但說白了就是找些初出茅廬,什么也不懂的傻白甜新人導(dǎo)演，給政府當(dāng)廉價的勞動力,低酬勞是一回事，拍攝的地方又是窮鄉(xiāng)僻壤，有些地方甚至沒水沒電沒網(wǎng)絡(luò)，簡直與世隔絕,這種地方又怎么住人？更別提拍攝過程中遇到的危險,好多人跑都來不及呢。

    唐洋也湊過來，皺著眉心，憂心忡忡道：“是啊梔梔,這個真是你自愿報名的嗎？還是被輔導(dǎo)員脅迫了？？”

    聽著好友的震驚和猜測,秦梔抿唇輕笑,有些無奈：“這是我深思熟慮做的決定,沒人脅迫我。”

    秦梔的視線緩慢從電腦上移開，看向面前神情各異的兩人，頓了頓，溫聲開口：“之前報名的時候沒有跟你們說，是擔(dān)心萬一沒入選，就比較尷尬，現(xiàn)在終于等到這個結(jié)果，我很開心?！?/br>
    女孩的情緒很淡，說這話時，精致明媚的眉眼間無波無瀾，但神情卻很溫和，唐洋了解秦梔，即使

    她沒有表露出很大的情緒變化，至少她現(xiàn)在的開心是真的。

    宋書瑤有些急，還是想勸秦梔再考慮考慮：“聽班長說，報名扶青計劃的學(xué)生只有四個，本來想四個都要，但有個是班主任的侄女，被家人給攔下了?！?/br>
    宋書瑤直拍桌子：“你聽聽，這說明什么？”

    秦梔不解，認(rèn)真問：“說明什么？”

    宋書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