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爺頓住半晌，終究還是道：“不管了，哪怕就是四哥嫌我多管閑事，我也要把黑小子保下來，不能讓五格顛倒黑白！”

    他牽過自己的馬，快速朝順天府跑去。

    ＊

    順天府尹施世綸坐于臺上，面無表情地望著臺下一左一右兩個年輕人。

    他先指向五格：“你說你在上街馭馬，這老伯故意沖到你馬前然后倒下，原本還好好的，結(jié)果被這人伸手碰了，就沒氣了是嗎？”

    五格望著這個新上任的順天府尹，心里有點打鼓。他摸不清這位施大人的做派，希望施世綸是個識趣的。

    “是的，不僅我瞧見了，他們也都看見了?！蔽甯裰钢_下的人，都是被他拉來作證的朋友。

    “那你呢？”施世綸轉(zhuǎn)頭看向尤運(yùn)。

    “回大人的話，這位老伯在我走過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斷氣了，我也沒有碰過老伯身上其他地方。至于這老伯是被馬撞死的，還是被嚇?biāo)赖?，我不清楚，還望大人明察。”

    施世綸頷首示意自己明白，另一邊五格已經(jīng)耐不住性子開口：“明明是你推了老伯，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誰都知道，摔倒的老人不能輕易挪動，你不等大夫前來，直接害死了老伯，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對，我們都瞧見了！”五格那群朋友大聲喊道。

    施世綸眉心一擰，聲音不怒自威：“堂上不準(zhǔn)喧嘩吵鬧！”

    一群慫包瞬間閉了嘴。

    “來人，將老伯帶下去驗傷?！笔┦谰]開口道。

    這兩人各據(jù)一詞，想要查明很容易，只需看看老伯身上的傷口，便能輕而易舉看出誰是兇手。

    五格頓時急了，他沒料到這順天府尹這般負(fù)責(zé)，要是現(xiàn)在驗傷，那黑小子的嫌疑不就瞬間洗清了嗎？

    “大人這是做什么？老伯人都已經(jīng)沒了，您還讓人動他的尸體，豈不是讓老伯走的不安心嗎？”五格慌亂中說道，“如今這朝堂上都是人證，您還猶豫什么，快些定奪吧，快判他的罪！”

    施世綸聞言，審視地看向五格，沉聲道：“判案講究人證物證俱在，你所說的人證，都是你的友人，這樣的口供算不得數(shù)?！?/br>
    “你這人！”五格看他油鹽不進(jìn)，越發(fā)著急，“我都把兇手壓在你面前了，你都不抓人，小心我回頭告你一個玩忽職守之罪，讓人摘了你的頂戴！”

    尤運(yùn)聽到這話都驚了，順天府尹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三品朝廷命官，這人一言不合就要撤順天府尹的官，這是得多大口氣啊！

    “本官恪盡職守按律行事，行的端立得正，你大可去告，不過你今天能不能走出這順天府，還是未知之?dāng)?shù)?！笔┦谰]斬釘截鐵地命令道，“叫仵作來，驗尸?！?/br>
    “不能驗不能驗！”五格慌得都要撲到那老伯的尸體上了，他嘴上沖施世綸大喊，“你知道我是誰嗎？我阿瑪是侍衛(wèi)內(nèi)大臣，我jiejie是四福晉，你要是敢驗尸，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尤運(yùn)聞言，驀地轉(zhuǎn)頭盯著五格，五格被他黑沉的眼神看得后脊發(fā)涼。

    “你、你看什么？！”五格色厲內(nèi)荏道。

    尤運(yùn)暗地攥緊手心，眼前這人的jiejie是四福晉，那就是他大jiejie的主母，若是這人今日被關(guān)押，那四福晉會不會遷怒他jiejie？

    他得想想法子，既要讓這人伏法，也不能牽連到j(luò)iejie。

    施世綸神色慍怒，抬手要叫人將五格搬開。

    正當(dāng)這時，忽有堂下傳話的跑到施世綸面前道：“大人，十四爺來了。”

    “十四爺？是十四貝勒？”施世綸問道。

    那人點點頭，施世綸見狀神情越發(fā)嚴(yán)肅。誰不知道十四爺是四爺?shù)耐值?，如今四福晉的弟弟犯了事，他跑到順天府來，恐怕要從中作梗，護(hù)下五格。

    施世綸倒不怕十四爺，只是覺得麻煩，讓人將十四爺好生請進(jìn)來。

    尤運(yùn)在臺下聽得清清楚楚，手心更是汗?jié)褚黄?/br>
    這殺人兇手的救兵來了，他得再想想辦法，好好會會那個十四爺，千萬不能讓他們得逞！

    第50章 .  鴛鴦戲   二更合一

    堂上倏地安靜下來下來, 五格聽到十四爺來，立即就不害怕了。

    雖然不知道十四爺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但他相信, 十四爺肯定是來幫自己的, 有皇阿哥來保他, 再撞死幾個人他也不怕。

    五格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 理理衣裳，目光炯炯地望著門口。

    尤運(yùn)也隨他轉(zhuǎn)過頭去，想看看這位十四爺長什么模樣。

    這一看，差點把他的下巴都嚇掉了。

    只見方才還和他把酒言歡的“好兄弟”負(fù)手走入順天府的大門, 頭微微揚(yáng), 氣質(zhì)不俗，自有一副震懾旁人的氣場。

    身邊給他引路的小童弓著腰, 待十四爺走到堂上, 施世綸起身抱拳作揖。

    “不知十四爺大駕光臨, 下官有失遠(yuǎn)迎，還望十四爺恕罪?！笔┦谰]聲音板正。

    十四爺隨意回了個禮，自顧自找個椅子坐下，神色坦然，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帶來的麻煩。

    他望著堂下兩人，開口問道：“施大人審到哪兒了？這兇手可抓住了？”

    五格目露希冀地盯著他, 十四爺被他看得身上起雞皮疙瘩, 忙轉(zhuǎn)頭望向另一個方向，卻不留意間對上了尤運(yùn)的視線。

    黑小子登著大眼珠子瞅著他, 十四爺難免一陣心虛，最終還是決定看向施世綸那張臭臉。

    施世綸道：“回十四爺?shù)脑?，下官正要取物證以驗明兩人的證詞, 但這位烏拉那拉氏的公子阻攔查驗進(jìn)程，試圖威脅下官，下官正要叫人將他拉開?！?/br>
    五格梗著脖子喊：“明明是你這個昏官辦案不力，我都把人押你面前了，你把他抓了就是，費那么多話做什么？”

    他嗆完施世綸，看向十四爺：“十四爺，您得信我，我說的都是真話！”

    十四爺在心里暗罵一句五格丟臉，爺又不是瞎了聾了，當(dāng)然是相信自己親眼所見，沒興趣在這聽你瞎掰扯。

    可堂上的人都認(rèn)為他和五格是一伙的，施世綸更是目露不善，對十四爺?shù)溃骸叭羰鞘臓斊犉?，想要袒護(hù)這位公子，那十四爺還是請回吧，下官只相信證據(jù)，不接受人情?！?/br>
    十四爺愣住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施世綸這話是何意，他連忙擺手道：“施大人別誤會，爺今兒來不是來求情的，是來當(dāng)證人的。爺方才路過那條街，看到這老伯倒下，但并未瞧見這位黑小哥傷害過老伯。至于老伯的死因，還請施大人繼續(xù)查?！?/br>
    他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尤其是五格，原本滿懷的希望落空，原來十四爺來這不是為了保他，反而還是來害他的！五格乍然接受不來，撲到十四爺面前喊道：“十四爺十四爺，我是五格??！您知道的，我jiejie是四福晉，您怎么能幫著外人說話呢？！”

    他指著尤運(yùn)：“您看他那樣，身上臟兮兮的，不知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您再想想，是不是方才記錯了，您再想想！”

    十四爺一腳將他踢到邊上，五格的話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黑小子憨是憨了點，但人是好人，況且五格說黑小子身上臟，十四爺知道那都是在校場上滾出來的，他身上也有許多塵土。五格自己是個紈绔，還貶低別人規(guī)規(guī)矩矩當(dāng)兵的，實在讓十四爺看不上。

    “把嘴巴洗干凈點，人家是正經(jīng)驍騎營里的兵，敢走到你馬前是想救老伯一命，卻被你給訛上了！小爺看不過去，過來做個人證，不行嗎，難不成還得聽你的？”十四爺嗤之以鼻。

    五格眼睛在十四爺和尤運(yùn)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大悟道：“你們認(rèn)識！你們肯定認(rèn)識！”

    十四爺懶得搭理他，直接對施世綸道：“施大人快查案吧，別延誤了時辰?！?/br>
    施世綸聽到十四爺不是來搗亂的，也就不用顧著十四爺?shù)哪樏媪耍?dāng)即就把五格給壓住，讓仵作上堂查驗真相。

    五格嘴巴被布條堵住，只能唔唔地叫，無力地看著仵作將老伯的衣服解開，沒見到半點被打傷的傷口，只有胸口一處馬蹄印。

    這下誰都明白是誰害死了老伯。

    五格雙目圓睜，愣愣坐在地上，仿佛整個人都失了心魂，臉上煞白如紙。

    他外面那群朋友也都沒了聲音，個個緊閉著嘴不敢多言。

    這順天府尹明顯不相信他們的話，也不怕五格的威脅，現(xiàn)在又多了個十四爺，他們更沒有可能替五格做假證了。

    一個個都移開目光，不敢再看堂上的五格。

    洗清嫌疑的尤運(yùn)松了口氣，他一邊為老伯心痛惋惜，一邊驚訝十四爺居然會站在他這邊，他一句話沒說，竟也擺脫罪名了。

    尤運(yùn)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和自己在校場上cao練一日的“好兄弟”竟然是十四貝勒，這比話本子的故事還要離奇。

    這邊，十四爺朝施世綸拱手道：“既然證據(jù)已經(jīng)明了，還請施大人按律查辦，務(wù)必公正?！?/br>
    施世綸頷首，手中驚堂木一拍，聲音厚重沉穩(wěn)：“五格長街縱馬，致人身死，按律當(dāng)罰八十大板，牢獄三年，給予老伯家人百兩賠償。來人，速速將他壓在堂上，就地受罰！”

    五格滿臉絕望，如喪考妣般被壓在長凳上，行刑的官兵手中的板子無情地落下。

    十四爺拉著尤運(yùn)往外走，尤運(yùn)還想留下來看看五格怎么受刑的，十四爺忙攔住他。

    “快走吧，等會就有人來了，難道你想留下來被截?。俊?/br>
    尤運(yùn)不懂：“什么人？十四爺您還會怕他？”

    “當(dāng)然是五格的家人??！”十四爺雖然來幫尤運(yùn)作證了，但他可不敢就這么放任四爺?shù)男【俗幼?，因而方才就叫人去五格家里傳話，想必這時候費揚(yáng)古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你想想，要是你留在這兒，和四嫂家里人撞見，他們會怎么想？到時候查清你的身份，你jiejie在貝勒府里不得遭殃？”十四爺提點尤運(yùn)，“咱們還是快走吧，別讓他們知道你是誰?！?/br>
    尤運(yùn)恍然大悟，連忙跟著十四爺跑了，身后五格的哀嚎聲越來越遠(yuǎn)。

    ＊

    四貝勒府。

    烏拉那拉夫人覺羅氏坐在福晉正對面，上了年紀(jì)的臉上滿是哀怨，邊哭邊說道：“你不知道，五格那身上都被打得沒一塊好rou，這施世綸也太黑心了，才上任不久，就拿我們五格開刀，還說要讓他坐三年大牢。你阿瑪說不管他隨他去，可這怎么行呢，五格在順天府都要被磋磨死了！”

    福晉黑著臉，心里也是著急。五格是她的幼弟，她素來知道額娘嬌慣五格，阿瑪年紀(jì)大了，也沒有精力管教五格，導(dǎo)致他行事越來越放肆，沒想到這次竟會當(dāng)街撞死人。

    沿路定然有許多人看得清清楚楚，這下瞞都不好瞞了。

    “額娘，你先別慌，把事情仔細(xì)和我說說，千萬別漏了什么?！备x安撫覺羅氏道。

    覺羅氏抬手用帕子擦擦眼淚，想了想道：“其實最初，你弟弟已經(jīng)想了法子找到背鍋的，但是十四爺從中作梗，那施世綸也不顧我們的面子，就把案子給判了?！?/br>
    “十四爺？這事和十四爺有何干系？”

    覺羅氏道：“不僅是十四爺呢，還和你府上的一位側(cè)福晉有關(guān)?！?/br>
    福晉聞言，當(dāng)即坐直身子，神色嚴(yán)肅：“額娘你快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這樣的。”覺羅氏前后說了小半個時辰，“原本以為只是十四爺心血來潮，沒想到派人一查，那本來該定罪的人竟是尤家的兒子，是尤氏的弟弟。你說十四爺怎么和他混到一起去的？居然也不顧及你的面子，竟幫著側(cè)福晉的弟弟說話！”

    福晉聽了愣住半晌，目光沉凝。

    旁邊趙嬤嬤忽然插嘴道：“不是奴才多嘴，只是這事怎么這么巧，會不會是尤家人故意設(shè)套算計咱們小爺？”

    覺羅氏聽了覺得很有道理，眼睛一亮：“對對對，說不定就是他們做的，才把五格送進(jìn)大牢的！”

    她越想越覺得合理，只是不懂十四爺為何站在尤家那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覺羅氏拉住福晉道：“你可不能不管這事兒，五格是你親弟弟，若是真坐三年牢，那他可就毀了！你得想想法子，還得仔細(xì)查清這件事兒！”

    福晉皺眉道：“我當(dāng)然會管，只是不清楚這位新上任的順天府尹的脾氣，倒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做?！?/br>
    覺羅氏也沒有主意，急得滿頭汗。

    福晉沉思片刻，道：“我給四爺去信一封，看四爺能不能把五格撈出來，額娘別擔(dān)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