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正是豆蔻年華，怎么打扮都漂亮，不知急著去見誰，眉眼洋溢著喜意，更加惹人注目。

    尤綰瞧見這樣的大格格，心里一顫，立即就有了猜測。

    “尤額娘?！贝蟾窀褚姷剿?，笑著福身請安。

    尤綰勉強勾起唇角：“大格格這是要去哪兒？方便和尤額娘說嗎？”

    大格格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清麗的眸里流露出淡淡的羞澀。

    她躊躇了一會，挪到尤綰面前，道：“尤額娘，我和你說了，你可別告訴別人，尤其是我額娘?！?/br>
    尤綰點點頭：“放心吧，不會和你額娘說的?！?/br>
    大格格附到尤綰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尤綰聽到后面，眼睛不由自主地驚訝睜大。

    “你、你們是什么時候……”她詫異問道。

    “就是上次他救了元哥兒，我們才認(rèn)識的。之后他常常去咱們家的馬場，久而久之，就熟悉了?！贝蟾窀衩蛑轿⑽⑿?。

    她能和尤綰說這事，是因為阿爾松阿之前救了元哥兒，想著尤額娘對他應(yīng)該印象不錯，想要通通口風(fēng)。

    畢竟尤額娘和阿瑪關(guān)系親近，她先知會一聲，后面阿瑪知曉時也不至于太驚訝。

    大格格看了看日頭，莞爾道：“尤額娘，快到時辰了，我先出府，咱們以后再聊。”

    她提著衣角歡快地跑出去，后面伺候的婢女忙不迭跟上，獨留尤綰在原地凌亂。

    尤綰真沒想到，大格格竟然看上了鈕祜祿家的公子，先不提阿爾松阿的額娘是德妃的親meimei，這一層血緣關(guān)系在滿人看來想必不算什么。

    但看阿爾松阿的阿瑪，大名鼎鼎的鈕祜祿·阿靈阿，墓碑上可是被四爺親賜銘文——

    “不臣不弟暴悍貪庸阿靈阿之墓”。

    那可是妥妥的鐵血八爺黨，碰上這樣的親家，四爺能愿意嗎？

    尤綰暈暈乎乎地回了芙蓉院，想來想去，還是給大格格送了消息，讓她務(wù)必親口將此事告訴四爺。

    大格格應(yīng)該是照做了，四爺知道了這件事，不愿苛責(zé)女兒，只是他自己連著幾日心情都不大好，還把十四爺叫到府上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十四爺回去的時候還差點被門檻絆了腳。

    四爺最后和尤綰抱怨：“都怪老十四，偏偏那時候把阿爾松阿帶到咱們家的馬場，要是沒有這一遭，大格格哪里能看上他？”

    尤綰想著十四爺也不是天上的月老，哪里就能知道自己無意中牽了條紅線。四爺和十四爺還真是親兄弟，一個遇見事兒了只知道找哥哥，一個不舒心了就知道怪弟弟。

    她給四爺?shù)沽吮宀?，遞到四爺手里，說道：“可這阿爾松阿也救了元哥兒，若是當(dāng)時他不在，元哥兒怕是……”

    尤綰后面半截話沒說出口。

    四爺喝茶的動作一頓，光這件事上，還是自己家欠了阿靈阿家的人情，只是四爺寧愿多送些禮償了這個人情，也不愿將大格格搭進去。

    “此事還要從長計議，若是真成了，有姨母在想來鈕祜祿家里也不會怠慢大格格。只是……”四爺目光微沉，眉心緊緊皺成川字。

    他雖沒有說完，尤綰卻能猜出個七八分。

    如今局勢未明，將大格格嫁進鈕祜祿家，皇上和太子說不定會認(rèn)為四爺有意親近八爺一派，平白容易被人猜忌。況且若是四爺站錯隊失了勢，那大格格在鈕祜祿家的地位便尷尬了，哪怕有婆婆護著，也不一定會好過。

    尤綰真想告訴四爺，這事兒還真不用愁，幾個月之后皇上就要一廢太子，之后直郡王和八爺花樣作死，皇上剝奪了他們奪嫡的資格，屆時阿靈阿做縮頭烏龜還來不及呢。

    四爺?shù)綍r被封雍親王，大格格以郡主的身份下嫁，鈕祜祿一家只會感恩戴德感激不盡。

    五月，皇上即將巡幸塞外，宮廷內(nèi)外都為這件事忙得不可開交。

    正當(dāng)此時，忽地傳來朱三太子朱慈煥被抓捕的消息。

    這位可憐的朱三太子隱姓埋名多年，在一山東人家府上做先生，最后還是被人尋到蹤跡，一家七口被處斬，就連他任教的那戶人家，也被責(zé)令流徙寧古塔，實在是無妄之災(zāi)，令人嘆惜。

    朱三太子一案了結(jié)，北巡塞外的隊伍也踏上了行程。

    康熙四十七年七月，康熙帝率太子和直郡王，十三爺十四爺，并上十五至十八四位年歲較小的阿哥，巡幸塞外。

    御駕浩浩蕩蕩離開京城，留在京中的皇子和官員們跪送圣上出行，嘴上念著皇上萬歲萬福。

    在場的人都不會想到，這次巡幸會發(fā)生怎樣驚天動地的大事，能夠使得朝野上下為之震撼，各方勢力攪動風(fēng)云，揭開往后近十年奪嫡大戲的序幕。

    三爺四爺被委任監(jiān)國，八爺任職內(nèi)務(wù)府總管，塞外發(fā)回來的奏折都要經(jīng)過這三人之手，沒有什么能夠瞞過對方。

    中途小十八重病，宮里連著撥去七八個太醫(yī)，可惜最后還是不治而亡，皇上傷懷，眾人也紛紛緘默。

    京城里籠罩著淡淡的陰云。

    這一日，四爺未出府辦差，而是拿著一封信大步地走進芙蓉院，三兩下?lián)]退所有下人，面色凝重地坐在尤綰面前。

    尤綰瞥了那信一眼，火漆印章已經(jīng)被打開，想來里面的內(nèi)容四爺已經(jīng)知曉。

    聯(lián)想一下最近是什么月份，尤綰便能猜出這信寫了什么。

    她還要裝出茫然無知的樣子，疑惑地看向四爺。

    四爺深吸一口氣，道：“十三連夜加急給我送來的密信，說是太子……太子于午夜時分窺伺御帳，事情敗露，皇上大怒，竟要拿刀砍了二哥?！?/br>
    尤綰配合地睜大眼睛，擺出一副驚嚇過度的反應(yīng)，和四爺震驚對視。

    實則她心中毫無波瀾，只想著——

    這一天終于來了！

    四爺別慌，到你表現(xiàn)的時候了！

    第76章 .  猜儲君   　　　　    太子窺伺御帳……

    太子窺伺御帳的消息在京城擴散開來, 已經(jīng)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四爺這幾日恨不得立即沖到塞外去，不能及時知曉那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實在是讓人心焦。

    還好十三爺和十四爺一封接著一封的密信送來, 四爺才能弄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

    太子窺伺御帳被抓, 皇上疑心太子有謀逆之心, 直郡王最先挑出來, 率領(lǐng)護軍保護皇上的安全，大有誅殺皇太子以取代之意。

    直郡王如此心急，恐怕不能像十三爺他們一樣，及時寫信通知八爺, 十四爺又沒摻和到他們里面, 因而京中人得知此事都比四爺要晚些。

    發(fā)生這種事，皇上在塞外也待不下去了, 九月班師回朝, 行至布爾哈蘇地界, 皇上召集王公大臣們，當(dāng)著眾人的面，宣旨廢除胤礽的皇太子之位。

    “胤礽不法祖德，不遵祖訓(xùn)，惟肆惡虐眾，暴虐□□……天下斷不可以付此人, 俟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廟, 將胤礽廢斥?！?/br>
    廢太子的旨意初下，其余各位野心勃勃的皇子們還沒來得及高興, 皇上又提出長子來，對著眾人宣布：“朕前命直郡王胤褆善護朕躬，并無欲立胤褆為皇太子之意, 胤褆秉性躁急愚頑，豈可立為皇太子！”

    太子倒臺了，軍功最卓著，實力最強勁的直郡王也被皇上剝奪了承位資格，一時間眾人真是不知道該站誰才好。

    偏偏這時，皇上命直郡王帶人將二阿哥胤礽押送回京，囚禁于上駟院旁的氈房，還命四爺和直郡王共同看守。

    圣駕方抵達京城，四爺面圣之后就急匆匆趕到上駟院，抬眼便瞧見離氈房門口遠遠的地方，支了個遮風(fēng)的帳子，直郡王悠閑地坐在其中，一手揮著馬鞭，一手舉著茶盞。

    看見四爺過來，直郡王朝他招招手。

    “老四，你可算來了，這地方一股子馬sao味，我可是待不下去了。”

    四爺大步上前，問道：“二哥可是在那里？”他指著被侍衛(wèi)層層把守的氈房。

    “那可不是，皇阿瑪下令將老二關(guān)在這里，誰敢挪地兒？這氈房之前還養(yǎng)過馬呢，如今關(guān)老二卻是正好，你要不要進去瞧瞧？”直郡王邊說邊笑了起來。

    四爺都懶得搭理他，直接帶人轉(zhuǎn)身往氈房的方向走。

    直郡王小聲啐他一口：“呸！往日就你最捧著老二，現(xiàn)下他被廢了，還這么上趕著著急，他都自顧不暇了，你巴上去有什么用！”

    他手中馬鞭揮了揮，發(fā)出咻咻的破空聲，也不知道是想抽在誰身上。

    四爺給守門的侍衛(wèi)亮了令牌，才得以進入。這氈房里果然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太子衣袍臟亂地坐在角落，頭發(fā)和臉上都是灰撲撲的。

    皇上沒給太子留伺候的人，就是擺明了要讓他吃這個苦頭，四爺來的時候帶了膳食衣裳，吩咐蘇培盛擺在太子面前。

    太子緩緩抬頭，眼神發(fā)直，唇角干裂，被直郡王一路押送回來，肯定是受盡了折磨。

    他看向四爺：“老四，你這是何必，給孤……給我送這些東西，小心皇阿瑪惱你?！?/br>
    四爺充耳不聞，與太子對坐。

    “皇阿瑪命大哥和我監(jiān)視你，沒說斷了你的吃食份例，就算沒了太子的身份，二哥也是我大清朝唯一的嫡阿哥?！?/br>
    四爺給太子倒了杯酒潤潤喉。

    太子勉強勾起唇笑了笑，舉起酒杯敬四爺：“還是你仗義?！?/br>
    太子這幾日只進了些粗淡米粥，四爺送來的膳食都不算油膩，太子在這時，還能保持姿態(tài)優(yōu)雅的進食。

    若是將地點換到毓慶宮，誰也看不出來這個已經(jīng)被廢了的皇太子。

    用完膳，太子神色倦怠，四爺瞧他精神不濟，原本想問的事兒也都暫時拋到一邊，囑咐太子好好休息。

    太子笑道：“如今我除了睡覺歇息，還能做什么？”

    他將身上袍子一裹，蜷在角落里，闔上眸子不再動，看著倒像是很快入睡了。

    四爺沉沉看了半晌才掀簾出來，抬頭瞥見直郡王讓人支的帳子，里面桌椅茶盞火爐一樣不少。

    四爺遙遙指著，聲音冰冷：“給爺全拆了。”

    *

    立了三十多年的皇太子被廢，尤其還是因為窺伺圣蹤意圖謀逆的罪名，這簡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一時間朝廷上下議論紛紛，逐漸分成三個陣營。

    除了少數(shù)人明哲保身閉口不談，其他的，要么力保二阿哥胤礽，要么咬死廢太子謀反的罪名。

    直郡王或許是因為沒了承位的可能，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了，轉(zhuǎn)而支持八爺。

    這群人不知從哪找了個相面的道士張明德，串通順承郡王布穆巴、公士賴、普奇等人，給八爺批了個“誠貴相也”的批文。

    拿到這四個字，直郡王大概是覺得有高人護佑便無所畏懼，竟然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對著皇上說出：“相面人張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貴，今欲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這話在京城中傳開，尤綰聽到的時候，都覺得直郡王實在是太敢太莽了，他說出這話，也不怕當(dāng)場把康熙爺氣過去。

    做哥哥的當(dāng)著父親的面，說自己為解父親煩憂，可以手刃親弟，這做爹的聽到了，還不得寒心死。

    事實證明，直郡王可以遠比他說的還要做得更絕。

    在這件事情中一直神隱的三爺突然蹦出來，狀告直郡王在府中豢養(yǎng)方士術(shù)人，意圖使用鎮(zhèn)魘之術(shù)戕害廢太子。

    皇上知曉此事后震怒，斥責(zé)大阿哥“素行不端氣質(zhì)暴戾”，革去他直郡王的爵位，并下令幽禁于府內(nèi)，余生再不能出府。

    朝堂上一連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太子和直郡王先后被軟禁，下面的阿哥們逐漸冒頭。

    沒了太子做領(lǐng)頭羊鎮(zhèn)著下面的弟弟們，幾個羽翼漸豐的阿哥都開始不滿足于現(xiàn)狀。

    四爺是最沉得住氣的，這幾日只有十三爺和十四爺上門拜訪過。隔壁的八爺府簡直是門庭若市，絡(luò)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