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個世界里已經(jīng)死了，回去又能做什么？”

    啪嗒。

    謝齡第二次合上這本書。

    一簇火苗從謝齡指尖竄起。他將書點燃、懸于虛空中，棕黑的眼眸眨也不?？炊ㄋ?，直到燒盡成灰。

    第168章

    越九歸的婚宴在一月后, 是春景最盛之時，嫣紅姹紫飛滿山，垂柳拂水風(fēng)盈香。

    熱鬧之聲不絕于耳。

    寒山奇道生意遍天下, 如今少東家有喜，前來道喜的賓客、馬車?yán)瓉淼馁R禮不僅將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就連山道上也堵起了路。

    謝齡乘龜而來，在云上瞧見這場面，立時打消了走正門的念頭，知會云龜、隱匿身形，直接越過人家院墻。

    這是謝齡第一次來寒山奇道。

    積淀數(shù)百年的經(jīng)商世家，宅院建得甚廣，樓閣錯落、亭臺別致、回廊曲折, 更有湖泊長橋，一看便教人眼花繚亂, 更不說親自去走。

    謝齡用神識找尋越九歸，沒費一番功夫?qū)さ?，爾后讓云龜躍上半空徑直過去。

    這位被外面賓客夸上了天的新郎，正穿著一身大紅喜服躲在某個堆柴的小院里，一臉麻木地望天。

    謝齡沒出聲, 走下云龜, 走去越九歸身后, 輕輕拍上他肩膀。

    “誰！”越九歸嚇得蹭的挺直腰板, 回頭一看是謝齡，神情略微好轉(zhuǎn)，長舒一口氣道：“是師兄你啊?！?/br>
    “你怎么在這里？”謝齡不解問道。

    越九歸神情變得極度萎靡, 若非顧及著自己身上的喜服, 大概已萎靡到了地上。

    “我就該聽溫嵐的話, 不辦這樣大場面的婚宴……太累了，光是站在外面迎賓客，就夠難受了，我躲在這歇會兒，等一會兒拜了堂，還得挨桌挨桌敬酒。”越九歸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回拍謝齡肩膀，“師兄你聽我一句勸，這件事上千萬別學(xué)我。”

    不過他很快又振作起來：“我給你安排好了隔間，既能看我的熱鬧又不被打擾。這會兒菜應(yīng)該上齊了。哈哈，師兄你來了，我就能理直氣壯地不去外面招呼人了！”

    他整個人恢復(fù)了生氣，理了理衣袖和衣襟，領(lǐng)著謝齡向主院走。

    一路上遇見侍女仆人無數(shù)，還有寒山奇道的伙計，都向越九歸道賀。越九歸私底下雖是怨聲不停，卻不遷怒旁人，笑呵呵掏出紅包發(fā)與他們。謝齡和云龜也分別領(lǐng)到一個。

    越九歸安排給謝齡的屋室說是隔間，其實是一間偏廳，長窗洞開，一眼能覽盡庭中景色，壁前立修竹青松，壁上掛字畫，甚是清雅。又有一扇打開了的屏風(fēng)，隔在通向正廳的門前，雖擋不住喧囂，卻能隔絕窺探。

    桌案擺在長窗后，上齊了四菜一湯，聞之即鮮香，是越記小食的手藝。

    一盆小龍蝦，紅油透亮，蔥沫青嫩，蒜剁碎成蓉，覆在一只又一只蜷起的龍蝦面上；一盤扇子骨，外皮烤得焦酥，同樣撒蔥花，還點綴了白芝麻；還有一條清蒸鱸魚，一碟炒時蔬，以及一盆泛著清香的小菜豆腐湯。

    云龜去院子里閑逛。越九歸推著謝齡肩膀走到桌后，然后繞去他對面。越九歸不和謝齡講客套，凈手之后伸向小龍蝦，揪出一只、擰掉頭掐掉尾，剝出殼里的嫩rou，蘸上湯汁丟進(jìn)嘴里。

    他是餓極了，連吃四五只蝦，才停下來說話。

    “我們家的婚俗和其他地方不大相同，新娘子早接來了，在另一邊的院子里和她姐妹們說話呢。待到吉時，才會來這邊和我拜堂。”越九歸執(zhí)起筷子往謝齡碗里夾菜，然后不停地給自己夾，“吉時還有挺久，讓我在這里多緩一陣子?！?/br>
    謝齡端然坐在對面，見他這模樣，不由失笑。

    “賀禮。”謝齡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漆盒，推向越九歸，“祝你們早生貴子?！?/br>
    孰料越九歸猛地?fù)u起頭：“不不不，我們都不想要孩子。

    “溫嵐認(rèn)為和我成婚——指的是舉行婚宴這件事——已經(jīng)極大耽誤她練劍了，何況是懷胎生小孩？我也不大喜歡小孩兒。你是不知道，我有個堂哥前些年生了個小子，日日哭夜夜哭，鬧得啊……”

    越九歸語氣沉重地向謝齡訴說養(yǎng)一個幼童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謝齡聽完后輕輕眨眼，換了一句祝福：“那祝你們百年好合？”

    “起碼得好三百年。”越九歸比出一個“三”的手指，口吻認(rèn)真嚴(yán)肅，“我會努力修行，追上我媳婦兒的?！?/br>
    溫嵐是同屆弟子中的佼佼者，否則也殺不出重圍、摘得東華宴名額，可越九歸……謝齡本想委婉地點一句，轉(zhuǎn)念想到今日是越九歸的大喜之日，還是算了。

    “那你可得努力了?！敝x齡說道。

    越九歸把謝齡的賀禮收進(jìn)鴻蒙戒里，招呼他：“吃菜吃菜，我家大廚的手藝，可是日益精進(jìn)呢！”

    謝齡“嗯”了一聲，開始動筷。

    越九歸沒有喝酒，一會兒拜完堂還得敬酒，他思及此便頭疼，故而能不碰絕不碰。

    菜過三巡，越九歸忍不住感慨：“說來你一直在鶴峰上閉關(guān)，前年密宗邀你去佛誕祭典都沒去，我還真以為你會不來。”

    謝齡本也是這樣打算的，想等多年之后有了心情，再補送越九歸夫妻一份賀禮，但今日忽然生出某種預(yù)感，該走這一趟。

    “這是你一生一次的喜事，我怎會不來?！敝x齡夾了塊魚rou進(jìn)碗，淡然說道，“你不也給我留好了位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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