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燼瞬間明白過來，“岳氏是欲擒故縱？她本意并非想要和離，而是想和離之后讓梁云川再娶她？”

    “沒有，岳蓮姐如何想的我不曉得，她應(yīng)當(dāng)是真想和離，是我想幫幫她，也是為了那一雙孩子，若是世子爺當(dāng)真心儀岳蓮姐，那便應(yīng)允了她的和離，再派媒人上門，明媒正娶她，豈不比抬妾為妻更好，這樣那一雙孩子亦是嫡出，豈不兩全其美？”

    即便殿下不是好搬弄口舌是非之人，程筠也不能直截了當(dāng)?shù)呐c殿下說，免得抹黑了岳蓮姐的名聲，身為女子本就是弱勢，岳蓮姐又沒有母家依靠，自然要為自個打算的多些，即便是有些算計在其中，也無傷大雅，為著自個和孩子的前程，誰不想拼一把呢？

    裴燼點了點頭，雖皎皎這樣解釋，可他心中已明了，梁云川這個蠢貨，竟不曾與岳氏商議，想到這個法子，也活該他被人拋棄。

    不過說起來，讓裴燼想到了鶯鶯離開，她不是也沒和他商議嗎？若是好好商議，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梁云川對岳氏有意，岳氏大可和他直言，何必要拐彎抹角?！?/br>
    程筠嘆了口氣，手搭在隆起的腹部，“殿下，你永遠(yuǎn)也不會曉得，身為妾室的女子有多自卑，更何況我們都曾淪落風(fēng)塵，是這世上最卑微的身份，嘗盡世俗的冷眼，岳蓮姐她又有何資格敢說出這樣的話呢？我只不過是看在一雙孩子的面上，想要幫一幫她?！?/br>
    亦如曾經(jīng)她也不敢向殿下要正室的位份一樣，連想也不敢想，岳蓮姐又哪里敢開口呢？他們感受過的奚落已經(jīng)太多了，不想再雪上加霜，更何況是枕邊人的譏諷，誰又曉得開了口是何種景象？若是自個自作多情，豈非太難堪了。

    裴燼起身，走到程筠身前，半蹲了下來，這樣視線便落在了她的腹部，要仰起頭才能瞧見她的眼眸，“我明白了，你別多想，我并非是怪你?！?/br>
    是啊，也的確是他思慮不周，他便不該和母后打什么賭，也該一早便將此事說個明白，若是早早的告知她要冊她為太子妃，也許她便不會離開了。

    程筠抿了抿唇，眨著卷翹的羽睫，“殿下，我只是在說岳蓮姐之事，并未多心，你不必記掛在心上?！?/br>
    她到底還是心里堵了一口氣，想趁機(jī)將此事說個明白，“殿下，我不曉得從前我們是怎么樣的，你說我是被廢太子擄走而去了北漠，我信，可我想告訴殿下，我從前沒找到爹娘，沒有母家依靠，即便殿下讓我做太子妃，我也做不安穩(wěn)的，情之一字，變的太快，我沒辦法確信，心中會患得患失，這是因為我從小在云樓長大，性子已是如此，不是不信殿下。”

    自幼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習(xí)慣了給自個留退路，明白感情有時重于泰山，有時輕于鴻毛，不能輕信，不能全信的，即便是現(xiàn)在，程筠心里也未必會將自個全部交托給感情，她也不知這是好還是不好。

    裴燼詫異萬分，不曾想到皎皎會將自個的內(nèi)心剖析在他眼前，這無異于是回應(yīng)他了，說明他當(dāng)下做的還算好，愿意讓皎皎信任。

    他握住程筠的雙手，深邃的眸光望著她，“皎皎，我明白你想說什么，從前是我沒做好，讓你不安，往后我會加倍對你好，等你哪日不再患得患失，那便說明我做好了?！?/br>
    程筠的指尖撓了撓裴燼的手心，笑著點頭，“我愿意相信殿下一次，殿下，其實勸世子和離，亦是在幫世子，讓他們能名正言順在一起，白頭偕老，還不用承受非議。”

    裴燼也笑了，“我知道，我會按你的吩咐去勸梁云川，讓梁云川早些與岳氏和離，再讓他請了人去提親，早些和離，便能早些求親了?！?/br>
    “多謝殿下相幫，殿下快起來吧，別蹲著了，讓旁人瞧見像什么話?！睆膩矶际桥匀搜鲱^看殿下，哪有殿下仰頭看旁人的。

    “這有什么，咱們相處，與旁人何干，我想摸摸你的肚子，可以嗎？”裴燼看著她那隆起的腹部，著實是好奇，他是如何從小小的變成這樣大，里邊躺著的是他的兒子。

    “自然可以?！背腆蘩氖址旁诟共浚暗钕旅闶?，興許孩子會回應(yīng)你呢。”

    裴燼的手搭在她的衣裳上，隔著衣裳，卻仿佛摸到了腹中的骨rou，掌心下，好似有心跳聲。

    忽然，裴燼的掌心下鼓起了一個點，一觸即離，再細(xì)細(xì)感受又沒了，好似是他的錯覺，他看著皎皎，隱約有個猜想，“方才那是？”

    “是他踢殿下了，你瞧，又鬧騰起來了?！背腆拗噶酥腹钠鸬母共?，薄薄的皮rou下，好似能瞧見孩子的手腳在踢踏。

    裴燼興奮起來，心口撲通撲通的跳著，手指微顫，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難掩激動，卻盡量壓低嗓音，柔和道：“不許踢你娘親，會疼的?！?/br>
    “殿下說他也聽不見的，有孕都是這樣，娘親說她懷二哥和阿姐的時候，兩人在腹中打架一般，那才是真疼?！?/br>
    程筠神色柔和的望著殿下，瞧他手足無措的模樣，這大概便是初次當(dāng)父親的激動吧，她曉得自個有孕之后也是這樣，孩子第一次胎動，她也興奮的睡不著。

    屋子里有淡淡的溫馨流淌著，有種他們一家三口終于團(tuán)圓了美滿。

    “可惜我不能陪著你，也不能貼身照顧你?！迸釥a當(dāng)真想看著孩子一點點長大，十月懷胎之后出生，可是如今他連見皎皎一面都難。

    “娘親將我照顧的很好，殿下無需憂心，殿下這幾日怕是已荒廢了政務(wù)，還是先忙正事吧?！?/br>
    比起殿下與丫鬟，還是娘親更讓程筠安心，有娘親在，她什么都不怕，從前她待在娘親肚子里，也是這樣安心的吧。

    “你也是正事，父皇春秋鼎盛，會將政務(wù)處理好，無需我多費心。”裴燼看著她，連眼睛都舍不得移開，看來他得多與信國公交涉，若是能早些讓皎皎住到東宮去便好了。

    “殿下起來坐吧，腿都蹲麻了，來看看我給孩子做的肚兜好不好看?！?/br>
    程筠拿出那件還差一點便完工的肚兜，裴燼湊了過去，在她身側(cè)坐下，“你的繡工向來是好的?！?/br>
    “不如娘親做的舒適?！?/br>
    “信國公夫人熟能生巧，你的女紅也好看，我喜歡你的?！?/br>
    兩人坐著閑聊，即便沒什么正事，虛虛的過了一個下午，也是裴燼這大半年來，最為滿足的時刻。

    晚上裴燼留下用膳，一大家子齊坐一桌，隱約有了被認(rèn)同的感覺。

    “粗茶淡飯，殿下勿要嫌棄?！痹险泻糁釥a。

    “夫人言重了，我本也不重口腹之欲，我曾在西疆待了五年，早已習(xí)慣和將士們同食，并不挑剔，這些膳食已十分精致。”

    裴燼還有一個能引起程家人好感的過往，那便是征戰(zhàn)沙場，程家是將門，自然對同在軍營生活之人會產(chǎn)生好感，若裴燼不是太子，當(dāng)初不曾逼皎皎回京，想來程家所有人都會覺得他是乘龍快婿。

    “那殿下自便，我便不招呼殿下了?！痹辖o程筠夾菜。

    裴燼忙道，“夫人坐吧，我來照顧皎皎?！?/br>
    “那多麻煩，殿下來者是客，怎好勞煩殿下?！?/br>
    “夫人切莫將我當(dāng)成客人，我本該盡到照顧皎皎的責(zé)任，夫人不怪罪我便好了，往后我一定好生照顧皎皎?！迸釥a就差豎起指天發(fā)誓了，語氣懇切，讓人動容。

    程筠看的都有些不忍，殿下何時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不免開口為他說話，“娘親坐吧，我若是想吃什么與殿下說便是?！?/br>
    程轍武瞧了裴燼一眼，扯了扯嘴角，“殿下嘴巴倒利害，就是不知做出的事是否也有嘴上這般好看?！?/br>
    裴燼哄起人來倒是一套一套的，連程轍武都服氣，儀表堂堂，身居高位，再加上嘴皮子溜，這樣的男人，一看就有花花腸子，靠不住啊。

    “說再多不如做，國公爺與夫人讓我做多些瞧瞧便是?！?/br>
    原氏笑了笑，打斷了程轍武的話，“那便勞煩殿下照顧皎皎了?！?/br>
    皎皎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也的確要盡到為人夫，為人父的責(zé)任，只有參與了，才會曉得女子有孕是多辛苦之事，他才會曉得心疼。

    “不勞煩，是我該做的?！迸釥a忙給皎皎夾菜，照顧她用膳。

    程鈺與程意殊對視一眼，都覺得裴燼與他們想象中的倒是差了挺多，想起那個敬王，比一比，那可真是一個天一個地，便是裴燼做到這樣，還要時常受爹爹的冷臉，更何況敬王那個帶著王妃之位猶如施舍之人，真是活該被打出去。

    一頓飯吃的也算是其樂融融，裴燼照顧的皎皎無微不至，在場都是瞧見的，尤其是原氏，很是滿意，裴燼走前讓他多來府里坐坐。

    如今皎皎六個月的身孕，越發(fā)不便，坐臥都艱難，是該讓裴燼多待在皎皎身側(cè)，多相處些，女子有孕時，本就多愁善感，一點點小事也能放大無數(shù)倍，若是這樣裴燼還能讓皎皎滿意，那他們才是真的滿意了。

    裴燼送皎皎回了院子，“你早些歇息，今夜我便不來打擾了，你說的那些我待會便去辦，你無需費心，大著肚子，要少思慮?！?/br>
    程筠點了點頭，軟聲道：“爹爹對殿下的刁難，還請殿下莫要放在心上，他也是為了我?！?/br>
    方才桌上，娘親倒還和善，可爹爹冷著一張臉，活像是旁人欠了他的，還不是為著裴燼，往常用膳爹爹可從未這樣。

    裴燼輕聲失笑，抬手摸了摸程筠的腦袋，“小郡主長的美若天仙，卻被我搶了去，信國公不滿意我也是常理，放心，我哪敢記恨岳父，我一定用些心，早些讓岳父滿意我?！?/br>
    程筠歪了歪腦袋，嬌嗔著，“殿下好不要臉，還沒答應(yīng)你呢，便喊起了岳父，若是被爹爹曉得，又要氣惱了。”

    “哈哈哈，那皎皎可不能告訴信國公?！迸釥a蹲下來和腹中的孩子道：“爹爹走了，好好生陪著娘親，不許鬧她，若不然待你出生，非得狠狠地揍你?！?/br>
    “殿下快些去吧，他哪里曉得什么。”程筠看著殿下如此，已是心滿意足，若是能永遠(yuǎn)如此，別無他求。

    “那我走了?！迸釥a握了握她的手又松開，想親親她，到底還是忍住了，罷了，再忍忍吧。

    從信國公府出來，裴燼去了榮宣伯府，他方才已讓方定去傳了消息，讓梁云川在江浸月那等他。

    他一進(jìn)去，梁云川連忙走上前來，急切道：“殿下，可是事情辦妥了？”

    裴燼點了點頭，“你還是與岳氏和離吧?！?/br>
    梁云川傻了：“啊？”

    第182章    【第二更】你是要去入……

    “殿下,你這是何意？”梁云川大驚失色，他是請求殿下幫他的，這怎的還拆起了臺呢？

    “先不急,坐下說?！迸釥a坐下,江浸月讓人上了茶水,裴燼又喝起了茶。

    這可把梁云川急壞了,“殿下，你倒是說啊，當(dāng)真是要急死人?！?/br>
    裴燼睇了他一眼，放下茶盞,“你想讓岳氏成為正室對嗎？”

    “是,可如今我父親母親皆不答應(yīng)，還需幾年。”梁云川也不能不顧長輩意愿。

    “那你們和離不正好,和離之后你再娶她不就是了,這樣便也不必抬妾為妻,直接明媒正娶，豈不美哉？”

    梁云川猶如醍醐灌頂，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可是和離之后，萬一她嫁給旁人如何是好？”

    “孩子都給你生了，你若是真心待她,她又怎會另嫁旁人,她心中自然也是記掛著孩子的，她不愿做妾室,你明媒正娶她，難不成她還不愿嗎？”

    “殿下這主意倒是不錯，如此一來,永康侯府也不必被旁人議論抬妾為妻，你明媒正娶岳氏，也比抬妾為妻要更為風(fēng)光，更為名正言順，想來岳氏會曉得你的心意?！苯乱灿X著不錯。

    “我怕家中長輩不愿，和離再娶，鬧的陣仗大了些?！绷涸拼ňo蹙眉頭，在心中思量此事的可行性。

    江浸月敲了敲桌子，“云川，你若顧忌這樣多，遲早會讓岳氏受委屈，興許她當(dāng)真會嫁給旁人，你得向殿下學(xué)習(xí)才是，你瞧瞧殿下，在信國公府站了三日，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為了自家娘子受些委屈算得了什么？”

    裴燼冷冷地掃了江浸月一眼，“說他便說他，何必提到我？”

    站在信國公府，成為旁人的笑柄，真當(dāng)他樂意??？那還不是信國公太過難纏。

    江浸月微微一笑，“適當(dāng)舉例，殿下勿怪?！?/br>
    裴燼冷哼聲，懶得搭理他，又看向梁云川，“你就兩個孩子，還全是出自岳氏，若是永康侯不愿，你便使些手段讓孩子們鬧祖父祖母，對孩子一心軟，他們自然也就答應(yīng)了?！?/br>
    梁云川可比他便捷的多，孩子已出世，即便和離，岳氏也不能將孩子帶走，而他的孩子還在皎皎腹中，不能替他開口，即便孩子出世，程家還未必會讓他將孩子帶走，畢竟程家和岳家不同，程家可不怕他啊。

    這個太子當(dāng)?shù)囊彩菦]什么用，反而還禁錮著他表現(xiàn)，他若是尋常男子，怕是信國公也不會如此刁難他。

    “殿下說的對，我明白了，我現(xiàn)下便回去，告辭！”梁云川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走。

    梁云川一走，江浸月給裴燼倒了熱茶，“殿下與小郡主如何了？”

    裴燼把玩著杯沿，“尚可，信國公夫人倒是松口了，可信國公還犟著?！?/br>
    “信國公乃是沙場上一員猛將，對于女婿的要求高些也合理，小郡主又才尋回來，自然舍不得，殿下倒也不必著急。”

    “再不急我兒子都要出生了，現(xiàn)下你是不急了，日后有你的急的時候?！迸釥a看江浸月這個慢騰騰的模樣便起火。

    江浸月?lián)u了搖頭，并不將裴燼的話放在心上，“日后之事，日后再說吧?！?/br>
    裴燼還想說他幾句，這時方定從外邊進(jìn)來，“主子，圣上派人傳召，要您即刻入宮。”

    “裴濯這般沉得住性子？竟然才去向父皇告狀。”裴燼還挺詫異的，這都是前日之事了。

    “殿下去吧，莫讓圣上等著了?！苯缕鹕砉团釥a。

    裴燼拍了拍膝頭起身，“行吧，明日見。”

    “殿下已和小郡主和好，怕是日后用不著下官了?！苯逻@也就是個暫時收容所，待裴燼與程筠和好，梁云川與岳蓮和好，榮宣伯府依舊會是冷冷清清，不再需要他了。

    裴燼回身望著他，哂笑道：“看在你這些日子收留我的份上，日后我倒能對你手下留情些?！?/br>
    說完裴燼轉(zhuǎn)身離去，心情極好，今日與皎皎相處這樣久，敬王來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