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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竊璧在線閱讀 - 第161頁

第161頁

    元簪纓微微頷首,這個(gè)動(dòng)作讓他本就溫和的面容顯得更加無害,他似乎在嘆息,道:“何至于此?!?/br>
    元簪筆向來瞞不過自己的兄長,少年時(shí)手無縛雞之力時(shí)是,而今掌權(quán)后仍是,他所有的謊言與心虛都無處遁形,此刻元簪筆能感受到的只有撕裂般的疼痛,和比疼痛更甚的愧怍心虛。

    元簪纓繼續(xù)道,循循善誘,“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為何還要執(zhí)迷不悟,”他的聲音很輕,聲音里都是對(duì)元簪筆這個(gè)大逆不道的弟弟的關(guān)切,“若你此刻收手,仍可為公侯,是居于廟堂還是悠游林下都可為你所選,簪筆,不要一錯(cuò)再錯(cuò)下去?!?/br>
    元簪筆的手越來越?jīng)隽恕?/br>
    他面上已無任何血色,與映照在地上的月光一般慘白。

    元大公子就坐在他面前,一如多年前恬靜雅正,他握著元簪筆的手,與當(dāng)年將他抱起的那只手的溫度沒有任何差別。

    這是他多少次夢中都難以見到的場景,現(xiàn)在卻清晰地?cái)[在面前。

    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多少狂喜。

    元簪纓對(duì)他的所行之事清楚無比,字字勸他回頭。

    元簪纓透過薄薄的簾子看自己弟弟的表情,心中了然,“你一直如此倔強(qiáng),若是今日你聽了我的勸便斷然放棄,我才要驚訝元二公子何時(shí)改了性子。只是簪筆,你有沒有想過,事不成,則與你謀事者必不得善終,近者族滅,遠(yuǎn)者流放變賣都可算君恩,身前事、身后名皆無指望,事成,百年之后,汗青之上,”他的語調(diào)驟然厲,“你擔(dān)不擔(dān)得起一個(gè)竊國攬權(quán)霍亂朝政的名聲!”

    “你是只打算亂一時(shí)之政,還是取而代之?若是前者,你死之后,元氏如何立足?新帝定然對(duì)元氏心懷恨意,難道要因?yàn)槟愕囊粫r(shí)私心,便要整個(gè)元氏為你殉葬不成?若是后者,劉氏皇族還未盡失人心,你改弦更張要怎樣使天下信服?”他篤定道:“簪筆,你做不來獨(dú)夫民賊?!?/br>
    元簪纓一針見血,毫無避諱。

    元簪筆喘了口氣,回應(yīng)道:“我百年之后,不過棺中一把殘灰,做千古賢臣如何?做竊國jian佞如何?便是獨(dú)夫民賊又如何?”還未說完他就覺得嗓中一陣干澀的疼痛,劇烈喘息著咳嗽了兩聲,又道:“兄長既然問我,應(yīng)該知道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身前怎管得了身后事,便是今日我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百年之后蓋棺定論,也是毀譽(yù)由人!”

    他因?yàn)閯×铱人悦嫔嫌袔追植徽5某奔t,繼續(xù)道:“元雅昔年迎皇帝,俯首稱臣,盡折世族風(fēng)骨,為時(shí)所不容,千夫所指,元氏為求自保,甚至將元雅除名族譜,稱其神志不清,只一瘋子。可之后,難道不是元雅與皇帝擊掌盟誓,約共分天下?世族百年興盛于元雅始,”

    “世族百年興盛于元雅始,然此后百年,奢靡享樂,國庫無十年用度,世家族中卻有累世富貴,寒門子弟一生進(jìn)取不過小小官吏,世家子不過弱冠就能位列三公,自覺上人,而最下者尚不如豬狗,僅求活命罷了。一遇災(zāi)年,則人皆相食。便是無事之時(shí),徭役官禍株連乃至一場小病,都足以讓其賣妻鬻子,家破人亡。世族只知有家,不知有國,居高位卻尸位素餐毫無建樹,以閑雅清談為榮。此皆為元雅之政大弊,”青年人跪下深深叩首,“自元雅始,當(dāng)自元氏子孫終?!?/br>
    那是元簪纓。

    昔年蘭臺(tái),便是這樣一席話,令皇帝驚,也令皇帝喜。

    元簪筆不曾得知元簪纓說過這樣的話,今日卻道:“自當(dāng),于元氏子孫終?!?/br>
    要是元簪筆知道自己的兄長也說過這樣的話,大約會(huì)覺得十分嘲諷——元簪纓為天下,元簪筆為私仇。

    元簪筆何時(shí)這樣頂撞過元簪纓?

    話一出口元簪筆自己都愣了片刻,靜默許久,又聽他的兄長道:“還是,你想要另立新帝?”

    元簪筆像是辯解一般地低聲道:“我有人選?!?/br>
    “他愿意嗎?”

    元簪筆不言。

    他不愿意在元簪纓面前撒謊,可又不愿直言,只得沉默以對(duì)。

    元簪纓道:“他若不同意,你將怎么辦?”他一手扯開簾子,直視元簪筆震驚的眼睛,“殺了他?”

    元簪筆余光瞥見元簪纓抓著簾子的手已被他自己捏的發(fā)白,干脆低下頭去,道:“兄長無需cao心?!?/br>
    元簪纓的聲音終于冷了下來,“為臣者自當(dāng)忠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何不能受?千百年皆是如此!”

    元簪筆霍然起身,面色沉得像是冰。

    話已至此,他無甚可說。

    元簪纓由著元簪筆起身下床,亦不阻止他。

    只是元簪筆的袍角擦過他身側(cè)時(shí),他突然道:“你是在為寧佑黨人?為我?為喬郁?還是,”他頓了頓,“為你自己?”

    元簪筆冷然不言。

    “你究竟是為了當(dāng)年之事不平,還是因?yàn)槟銢]能救下喬氏一族,心懷愧疚,想用這種方法補(bǔ)救?”

    元簪纓的聲音很輕,也沒什么情緒,偏偏在元簪筆聽來惡毒非常。

    問問你自己,好像有尖利的聲音在他耳邊大叫:你一直冠冕堂皇,你一直說你不甘心寧佑黨人就此蒙冤,你不愿意黃鐘毀棄瓦釜雷鳴,朝堂之上皆是謝居謹(jǐn)?shù)扰獧?quán)之人,問問你自己,你的所作所為是為了這些,還是因?yàn)槟阈闹杏欣?,攪弄風(fēng)云不過為了讓自己好受點(diǎn)。

    元簪筆,問問你自己,難道你就一點(diǎn)都沒有弄權(quán)之意,你就沒有一點(diǎn)掌天下權(quán)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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