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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提的?!?/br> 此事當然是無稽之談。 “陛下說什么?說我心機深沉但是狠毒無比?可以做把刀做條狗可難堪大用?用完了切記收刀入鞘或者斬草除根?”喬郁纖長的手指在喉嚨上劃過,還不忘吐出一點鮮紅的舌頭,靡麗得像條蛇。 元簪筆垂首,一面拿鈴鐺逗阿璧,一面分心回他的話,不很會做戲的世家公子聲音陡然低沉,幾分猶豫,幾分于心不忍,“倘若陛下確有此意,喬相要如何?” 此言既出,院中如身在深潭中般地寂靜,元簪筆二指捏著鈴鐺,他一動不動,鈴鐺自然悄無聲息。 阿璧的爪子勾在元簪筆的袖口,從齊整昂貴的錦袍中扯出一條織絲。 喬郁空閑的手斂著寬大的袖子,矜貴地拿起長勺,從宮中御造、胎壁薄得幾乎透光的茶罐中舀出二錢茶葉,投入水中,“若陛下真有此意,”他將長勺擱在茶盤上,美玉與檀木相撞,發(fā)出琳瑯脆響,“權(quán)柄白刃,俱是君恩,本相蒙陛下圣恩日久,自當心甘情愿,引頸受戮?!眴逃糨p聲說。 皇帝為何還沒死。喬郁不耐煩地想。 他實在不明白,拿他試探元簪筆,拿元簪筆試探他,這其中到底有什么常人難以理解的興味在其中,讓皇帝樂此不疲。 喬郁的神情不加掩飾,從他黑得濃稠的眼睛中元簪筆甚至看見了真誠。 元簪筆難以想象且難以理解喬郁的所作所為,除了血濃于水他想不到其他喬郁還能忠于皇帝的理由,他…… 元簪筆一頓。 血濃于水? 鈴鐺在他手中發(fā)出一聲脆響。 喬郁道:“怎么了?” 元簪筆聽見自己平靜地回答喬郁,“喬相對陛下忠心昭昭,令我汗顏?!?/br> 他憑什么以為喬郁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喬郁之傲,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在皇帝身邊,如他所說,只要做一把刀,一條狗?之后等待著新帝上位,飛鳥盡良弓藏? 他說話時心平氣和,沒有半點陰陽怪氣的意味,落到喬郁耳中卻怎么都不稱心如意,他挑眉,似笑非笑地說了句:“不如元大人?!?/br> 既已至此,二人皆無話可說。 元大人尋了個再平常不過的由頭回去了,喬郁欣然應允,目送元大人出門不說,還叫人陪元簪筆出去,禮節(jié)難得周道。 待元簪筆的身影消失在喬郁視線,喬郁臉上的笑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三指拈起茶壺,往桌外移動,距離地面二尺有余,手指輕輕一松,如同扔下一支花那樣,隨手落下了茶壺。 這茶壺與茶罐本是皇帝一起賜下的,用料材質(zhì)顏色類同,薄透好看,自然也脆弱非常。 啪地落地,裂瓷之聲比鈴鐺更清越,更好聽。 不明所以的下人被嚇了一跳,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過來收拾,與面無表情立在喬郁身側(cè)的寒潭一對視,便低下頭去,躬身離開小院,忙別的事去了。 喬郁道:“寒潭,元簪筆瞞我呢。”他說這話時語調(diào)上揚,猶帶三分不同與中州官話的婉轉(zhuǎn)柔軟,聲音卻寒意森森,聽得叫人打顫。 寒潭當然不回答。 他很清楚,喬郁說這句話,并不是要他回答。 喬相拿起玉勺,在桌上尚未被他一起砸了的茶杯上輕輕一敲,茶水波紋蕩漾,花了其中喬郁一張陰沉卻艷絕的美人面孔,“你說,”宮中樂官拿起銅擊敲奏編鐘不比喬郁的動作更肅穆,“元簪筆是在騙我,還是在試我?” 喬郁的目光落在寒潭身上,寒潭只好道:“屬下不知?!?/br> “或許二者都有,”喬郁若有所思,“只是本相十分不解,元簪筆為何要這樣做,他總不會是閑來無事,想同本相吵一架。是他自己要試探本相呢,還是,”他喃喃自語,手下不自覺地用力,竟將那嬌貴精細的小物件敲碎了,他無趣地撇下勺子,“受皇帝之命來試探本相呢?!?/br> 寒潭屏息不言。 喬郁斂了滿眼怒氣,道:“早知今日,我當初該找個話多活潑些的近衛(wèi),也不至于而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辈璞壮林“虢赜裆?,在水中雖然扭曲了,但扔蓋不過其流轉(zhuǎn)的光華,“你說本相現(xiàn)在同娘家無人,受盡婆家欺負又無人可訴的新婦有什么區(qū)別,一般地可憐,一般地哀怨?!?/br> 他低頭,將杯中殘茶喝了大半。 他茶葉放得多了些,較平日里苦得多,但勝在回甘,唇齒盡是茶香。 “再去查查那位李女官生平,”喬郁放下茶杯,面上笑意似有還無,“她見本相,如見故人?!?/br> 寒潭領(lǐng)命告退。 阿璧粉嫩的舌頭舔了舔喬郁的手指尖,倒刺刮得人皮膚麻癢,仰著頭,圓溜溜地大眼睛望著喬郁。 喬郁順勢把手指壓在它小小的鼻子上面,語氣幽幽地叫了一聲,“阿璧?!?/br> 阿璧嬌軟地回應。 “他要是像你這么聽話就好了?!眴逃舸故?,干脆把半張臉埋到阿璧軟長的白毛中,含混不清地道:“阿璧?!?/br> 阿璧不厭其煩地回應。 喬郁好像覺得很好玩,接連不斷地叫了好幾聲阿璧。 阿璧扭頭,漂亮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了點復雜的情緒。 喬郁覺得這眼神很熟悉,大概是,諸多朝臣小心翼翼勸他找個大夫看看腦子的眼神。 他變本加厲,手還不忘去掀阿璧毛茸茸的耳朵,這手欠得比稚子都不如的當朝丞相、百官之首,不忘同自己養(yǎng)的小貓解釋,“沒叫你,阿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