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很長一段時間里，皇帝都沒有聲音。

    劉曜小心翼翼道：“父皇？”

    皇帝頭疼欲裂，一口血在嗓子內(nèi)上不去下不來，他胸口內(nèi)火燒火燎，仿佛被人劃開了塞進(jìn)去炭一樣。

    季微寧死了。

    季微寧死了！

    皇帝閉上眼，不愿讓劉曜看見自己充血的眼睛。

    是誰做的？劉曜？喬郁？還是喬郁同劉曜一起？

    是了，該和喬郁有關(guān)。

    從劉曜來那天起，喬郁就不再愿意裝成一把忠心耿耿的刀了，雖然面圣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

    他還沒死！

    他還沒死，他一手扶持起來的臣子就要尋下個君主，以求榮華去了。

    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劉曜前來同喬郁脫不開干系，但是這種時候，他豈能問罪喬郁，只能隱忍不發(fā)罷了。

    忍耐下去的火氣足以灼燒他的心肺，讓他日日不得安生。

    劉曜將早就編好的理由陳詞，道：“此人用了一把非常古怪的刀，陳秋臺養(yǎng)門客數(shù)千，據(jù)說……據(jù)說有一個便用了這樣古怪的刀，陳秋臺死后，門客四散，保不齊有哪個還對陳秋臺忠心耿耿?！?/br>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陳秋臺早就死了，任劉曜怎么說陳秋臺也不會掀開棺材板出來指認(rèn)他撒謊，自然由著他構(gòu)陷。

    “殺季微寧做什么？”皇帝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季微寧蠱惑太子，罪不容誅，但卻只關(guān)著他，不做處置，許是，許是因?yàn)檫@個緣故吧?！眲㈥椎?。

    皇帝把這話也是喬郁教你的咽了下去。

    天地良心，要是喬郁在這，定會大聲喊冤。

    “朕知道，下去吧。”皇帝疲倦地?cái)[手，側(cè)身，不愿對著劉曜。

    “是，”劉曜頓了頓，“只是父皇，季微寧的尸首怎么處置？”

    皇帝沒有回答。

    劉曜等了半天也沒有等來皇帝的指示，只好躬身出去。

    他心急火燎地等了一夜，出宮門后方覺疲累，吩咐左右道：“告訴列位大臣，今日沒有小朝會?！?/br>
    侍從領(lǐng)命。

    命令傳的很快。

    顧淵渟四仰八叉地躺在塌上，他本就不上朝，所以休沐一事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大夫進(jìn)來，見他睜著眼睛，微訝道：“大人今日起的早?！?/br>
    顧淵渟打了個哈欠，“訃告?zhèn)鞯搅宋疫@，據(jù)說死相凄慘，怪怕人的，我怎么睡得著?！?/br>
    大夫失笑。

    顧淵渟揉了揉干澀的眼睛，“琨霜，你說季微寧到底是死于這些時日以來下在他飲食中的慢毒呢，還是死在那刺客的刀下了？”

    有個好聽姑娘名字的中年大夫道：“季微寧離開那日的飲食藥量加大了，就算無人行刺，他也會死?！?/br>
    “所以你覺得他死于中毒？”顧淵渟道：“有人刺殺真是天大好事?！?/br>
    琨霜道：“是?！?/br>
    顧淵渟靠著，已昏昏欲睡，“元簪筆聰明，魏闕糊涂一世，收得學(xué)生卻很好?！辩恍Σ徽Z，聽他接下來的話已近乎于夢囈，“元簪纓有青云之志，除卻心軟，可謂完人了，元簪筆由他教養(yǎng)，性情竟與兄長大相徑庭，不過，”他笑了笑，“也怨不得他。”

    目睹先前還叫著兄長伯父的長輩滿門被殺，遠(yuǎn)親流放千里變賣為奴，親近無比的喬氏竟由自己父親抄家，一同長大的友人被打斷雙腿，磋磨得神志不清，他視之最重，如父如師的兄長跌落云端，唯余一把病骨，雖遠(yuǎn)離朝堂，終然難逃一死，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計(jì)可施。

    誰還能指責(zé)他那些聰明下的惡毒呢？

    第93章

    除卻季微寧死了，今天仍舊無甚大事。

    劉曜不是每日都要開小朝會，畢竟他們身在行宮，并沒有那么多事務(wù)要處理，況且他還要到皇帝面前親奉湯藥以表孝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雪帶著一身濕氣坐在灶臺邊上盛羊湯，湯剛剛出鍋，熱氣不斷，瓷碗內(nèi)的湯已熬成了乳白，上面略飄著星點(diǎn)油花，一小撮小雪剛加進(jìn)去的香菜，他一手端著瓷碗，一手從粗瓷缸子里舀出一小勺剛炸好的辣椒油撒在湯上。

    他貼著碗邊喝了一小口，被燙得呲牙咧嘴，吐了好幾下舌頭，大口吸了半天氣后才含糊糊地說：“寒大人，起來了？來碗湯？”他不等寒潭回答，便放下自己碗，極熱情好客地去給寒潭盛湯。

    寒潭站在門口他就有所察覺，只是等喝完第一口才去招呼。

    小雪雖也算個世家小公子，但干活動作極麻利，盛好湯扭頭對站在門口的寒潭道：“吃辣嗎？”

    寒潭搖頭。

    小雪把湯端給他。

    寒潭道：“多謝。”

    小雪擺擺手，又坐回了灶臺邊上。

    剛做完飯的灶臺一摸都燙手，不知道他是如何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上面的。

    他給湯吹氣，還不忘同寒潭道：“寒大人嘗嘗，這可是我一箭射下來的?！彼f這話時難掩得意，從眉毛都嘴角都是個上揚(yáng)的小模樣，到底還是個少年人，面容還稚氣未脫，有點(diǎn)孩子氣。

    寒潭有點(diǎn)不解，“一箭射下來的？”

    小雪笑瞇瞇地說：“我這些時日熬慣了，左右睡不著，就去城外校場看他們出cao，顧太守把這只羊五花大綁掛在樹上，羊角系個了個小小的竹筏，正中有一紅圈，百步之外，射穿紅圈者為魁首，”他朝鍋里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像在和羊打招呼一樣，“彩頭就是這只小羊，我瞧著覺得很可憐可愛，就試了下，不想竟真射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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