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長得高，撐著下巴坐在長凳上的樣子有點滑稽，但他自己也不甚在意。

    “來喝茶啰，是老蔭茶！”

    店里的老太太拖著悠揚有趣的調(diào)子樂呵呵地從里面端了茶盤來，盤里放了兩杯褐亮的茶水。

    宋柔看見了也勾著背站起來幫忙端茶。

    老太太抬頭看見宋柔眼睛一亮，“啊呀！好乖好高挑的meimei喔！”

    “一般，也就 186?！?/br>
    宋柔說這話的時候懶洋洋的，修長的手指從盤里端了兩杯茶水穩(wěn)穩(wěn)地放在桌上。

    “嚯！原來是個小伙子嗦”，老太太聞聲定睛瞧了瞧。

    她繼續(xù)夸：“小伙子長得好乖喔！”

    “謝謝婆婆”，宋柔眉眼含著笑，勾著背又坐了回去。

    童域抬起頭來瞄了一眼，漆黑的眼仁微微晃一下。然后又低下頭去看那只蹲在桌子下面躲陰的灰色小狗，正吐著肥桃似的粉色舌頭散熱。

    “你們多喝點老蔭茶哈，天熱，降火的喔！”

    老太太說完笑瞇瞇地把茶盤收回去，腳步輕快地回了廚房。

    童域仰起頭咕嘟嘟喝掉一半茶水，小心翼翼地捏著塑料杯子把剩下半杯褐亮的水放到腳邊。

    過一會兒兩個人點的番茄涼米粉和鹵洋芋來了。

    番茄涼米粉是米粉煮熟了再過一遍冷的泉水，口感滑嫩，番茄沙綿密清爽，還要澆一勺桌上的辣椒油。

    宋柔吃了一口認為驚為天人，他想不到一中門口不起眼的小店里還能有這樣的美食。

    童域則表現(xiàn)得更為癡迷。他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店，在他小小地嗦了一著之后宋柔就看見他烏漆麻黑的眼仁被點亮了。

    但是后面的發(fā)展就有點不太受控制——

    宋柔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那人風(fēng)卷殘云地干掉十盤番茄涼米粉，在那個人正欲開口想要點第十一盤的時候及時制止了他。

    從小店出來后童域焉巴巴的，剛走到一中校門的時候他就站住不動了。

    “我要回家”，童域緩緩地背過身體，看起來十分吃不消。

    宋柔伸手扶了他一把，問他：“你要去醫(yī)院？”

    “不……”

    童域額頭上正在出汗，他咬著牙，表情不太好看。

    “我回家歇會兒?！?/br>
    還是吃完晚飯回校的時間，周圍有些吵。宋柔其實有點想笑，但還是身子向后低了低頭，貼近詢問：“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童域抬眼看見宋柔的側(cè)臉。他的皮膚算白，低眉垂目，睫毛延伸向下，迎著將褪的夕陽映在高挺的鼻梁上像蝴蝶茂盛的絨羽。

    但童域覺得他在笑。

    童域黑黑的眼仁看著他，臉上兩邊瑩潤的rou動了動，嘴里麻木地擠出兩個字：“不用。”

    但宋柔是在他走之后才笑出聲來的，他覺得他這個同桌也不像別人說的那么不通情理。

    吃了別人的蛋糕非要堅持請別人吃飯，會給躲陰的小狗留半杯水，會因為食物好吃而貪嘴多吃，吃撐之后還會因為不好意思而別扭。

    他也許只是因為性格敏感而被人誤解，宋柔在心里想。

    讓宋柔刮目相看的還有幾天后發(fā)下來的數(shù)學(xué)試卷。

    高二文科數(shù)學(xué) 100 分或許是不算什么，但對于一個上課除了睡覺就是發(fā)神甚至連書都沒有拿出來過的人來說就算了。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童域的大題做得一塌糊涂，這次難度不低的選擇題他居然可以全選對。

    宋柔問他了，結(jié)果童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f：“選擇題的選項里明明把正確答案都寫出來了，為什么選不對。”

    宋柔覺得好像也是那么個道理。

    但刮目相看的也不止宋柔一個。

    童域也看到了宋柔的數(shù)學(xué)試卷，這位新來的同桌課上補作業(yè)，自習(xí)課上聽著歌補速寫作業(yè)，晚上還得去畫室畫畫。就這樣數(shù)學(xué)居然還拿了 147，這分數(shù)拿去和隔壁文科實驗班打怕也是難逢敵手。

    但童域本人其實并不太在意自己的成績，考過的試卷發(fā)下來就塞在書包里，過一陣全都皺成了爛菜葉葉，想起來的時候清理書包，又把它們一起倒在垃圾桶里。

    但是他的心情也非常不錯，這個分數(shù)足夠讓他在數(shù)學(xué)老師那兒逃過一劫。

    這會兒趁著自習(xí)課的時間，數(shù)學(xué)老師開始評講試卷。童域心癢難耐地拿了本畫冊出來看，這是今天早上他向宋柔借來的：英國國家美術(shù)館今年剛出的新版透納紀(jì)念畫冊。

    “你很喜歡畫畫？”

    宋柔正邊聽課邊補速寫作業(yè)，試卷拿書壓住一角放在一邊。

    童域兩只手指摩挲著手中畫冊的銅版紙，有點遲疑。

    算喜歡吧？畢竟這是他唯一保持興趣還堅持下來的東西，哪怕也才半年呢。

    “嗯。”

    那應(yīng)該是喜歡畫畫的——童域在心里給自己下了結(jié)論。

    “最近很喜歡看油畫，顏色…… 很多，很好看。” 童域邊說邊翻開畫冊的下一頁。

    宋柔開始拿著鉛筆開始起形，邊畫邊接：“油畫顏色最多，顏料干掉之后畫面也不會像水粉一樣發(fā)灰?！?/br>
    “造型過關(guān)，色彩上敏感度高。你可以試試看?！?/br>
    童域聞聲轉(zhuǎn)頭，宋柔邊說邊用中鋒勾著外輪廓。

    童域問他：“什么意思？”

    “宋柔，你站起來說一下第二道你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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