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廷說：“方便視頻嗎？”

    謝時遇說：“干嘛？”

    他“哦”了一聲：“你要看燈光秀……”

    仲廷說：“我看看你。”

    謝時遇的聲音戛然而止。

    仲廷在那邊說：“我掛了給你打過來?！?/br>
    謝時遇：“……哦。”

    他木然地看著通話中斷，下一秒，視頻通話邀請?zhí)顺鰜怼?/br>
    謝時遇下意識按了接通，隨即毫無防備地在屏幕上看到了仲廷的臉。

    他那邊光線很暗，是在車里，交錯的光影使他的面部輪廓更加深邃，謝時遇茫然地看了兩秒，說：“什么？”

    仲廷重復(fù)道：“你喝多了?！?/br>
    于是謝時遇就去看鏡頭里的自己，他不想切換視窗將仲廷縮小，只能將就著看了兩眼，喃喃道：“我喝酒不上臉的。”

    他沒有仔細去看，自然不知道鏡頭里的他看上去有十分的不知所措，不笑的時候幾乎是不自覺地皺著眉，仿佛跌進陷阱自覺走投無路的困獸。

    仲廷問：“你怎么了？”

    謝時遇盯著屏幕里仲廷的襯衫衣領(lǐng)：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衣領(lǐng)隨意搭著的線條都很好看。

    他搖了搖頭。

    仲廷也蹙起眉：“很難受？”

    “沒有啊。”謝時遇盯著他的衣領(lǐng)，突然笑起來，“我酒量挺好的，雖然今天喝了點酒，但還不至于喝醉，我現(xiàn)在很清醒?！?/br>
    他笑嘻嘻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喝醉了？沒有，我還記得你要看燈光秀，對不對？這里視野很好，我給你看看?！?/br>
    他點點屏幕，把攝像頭換成后置：他的臉從屏幕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落地窗外的江景。

    “是不是快零點了？”謝時遇說，“他們說零點倒數(shù)的時候會很好看，你等一等。”

    仲廷沉默地聽他說話，看著樓宇間絢麗的燈光，說：“我不會掛電話。”

    “現(xiàn)在是五十六分，你先把攝像頭換過來，等到點了再給我看？”

    謝時遇說：“到時候你肯定不會說，你不說我不注意，錯過了倒數(shù)怎么辦。”

    他不想讓自己的臉入鏡，不想仲廷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這樣他就可以把目光從領(lǐng)口挪開，肆無忌憚地在對方臉上逡巡，并不用擔心對方看出任何端倪。

    仲廷說：“錯過了沒關(guān)系，我不是真的要看……”

    “不行?！?/br>
    謝時遇打斷他，但脫口而出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頭緒接下來要說些什么。

    沉默持續(xù)了一秒，或許是兩秒，仲廷收了聲，靜靜地注視著屏幕，屏幕這頭，鏡頭背后，謝時遇注視著他。

    “……你現(xiàn)在在哪?。俊?/br>
    謝時遇看著屏幕上的人嘴角彎了彎，緊接著車門打開，外面路燈的光照亮了原本隱藏在光影中的面容。

    仲廷拿著手機下了車：“這里有點偏，不是主會場，但是視野很好，所以路邊上停滿了車?！?/br>
    耳機里伴隨著他的聲音，也傳來了那邊的風(fēng)聲。

    “臨港今天也有跨年活動，”仲廷說，“已經(jīng)五十九分了？”

    謝時遇的鏡頭里，燈光開始變化，兩岸的射燈和江面上的船只暗下一瞬又驟然亮起，對岸的高樓上出現(xiàn)了巨型的倒計時。

    “嗯。”謝時遇說。

    仲廷說：“想看煙花嗎？”

    即使是在車外，他的目光也沒有轉(zhuǎn)向其他地方，只是很認真地看著屏幕那頭的夜景和燈光。

    “煙花……”

    謝時遇注視著他被風(fēng)吹動的衣領(lǐng)，低聲重復(fù)。

    倒計時跳過二十，屬于這一年的時間所剩無幾。

    “你在海濱公園嗎？”

    “嗯?！?/br>
    仲廷說：“煙火秀會在倒計時結(jié)束后、新年的第一秒開始。不論有什么樣的不開心，我都希望你能將它們拋在即將過去的這一年……”

    倒計時跳過十，吸煙室外、酒吧內(nèi)的倒數(shù)聲穿透墻壁、穿過耳機，直送到仲廷耳邊。

    畫面頓了一下，仲廷切換攝像頭，謝時遇看見了一片濃黑的海，海上飄著各色鮮艷明亮的輪船，海邊的步道上，人群紛紛抬頭望向天空。

    “希望新年的煙花能讓你開心一些?！?/br>
    吸煙室外爆發(fā)出巨大的歡呼聲，江對岸巨型倒計時歸零，手機屏幕里漆黑的夜空中陡然綻開一朵金色的煙花。

    仲廷的聲音同時在耳邊響起：“新年快樂?！?/br>
    謝時遇喉頭動了動，喃喃道：“新年快樂。”

    兩人都沒再說話，在千萬人的歡呼聲中，靜靜地看著燈光，看著煙火。

    臨港海濱的夜空被煙花照亮，在焰火升空綻開的巨大聲響中，一切行跡都被隱匿，一切掙扎心動都留給自己，所有人在此時，都只是抬頭仰望花火的人。

    煙火秀共有三小節(jié)，每小節(jié)六分鐘，間隔一分鐘。第一小節(jié)結(jié)束之后，寂靜驟然襲來，這一刻的沉默變得極為突兀，像是一只誤入林間的獨角獸，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急促的心跳聲、或是刻意壓制的呼吸聲驚動。

    謝時遇盯著手機屏幕里煙花落幕后顯得極為明亮的路燈，盯得眼睛發(fā)酸。他想對仲廷說“我不想看煙花了，我想看你”，但僅存的理智吊住了這句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將它們變成了第二小節(jié)的第一朵煙花綻開時的兩個字。

    謝時遇叫他：“仲廷。”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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