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伴隨著風力升級，京都徹底進入了深秋。

    芙提咬著紅糖滋粑，踩過枯葉遍地的小徑，從教室門口鉆出頭來。

    剛好聽到工作人員的喊停聲，鐘哲鳴目光一抬就抓住了她，一邊道謝一邊接過她手里的早飯。

    有同事看到，調(diào)侃道，“芙提怎么不給我們帶早飯？”

    她愣愣地“啊”了一聲，“沒人和我說要帶?。俊?/br>
    零碎的笑聲響起，她索性坐在鐘哲鳴前面的位置上。

    今天有一場高中時期的對手戲，但是因為鐘哲鳴有單人戲要補拍，所以芙提不趕時間，還答應了鐘哲鳴今天幫他帶早飯。

    “可憐我一大早起來趕戲份。”

    “沒辦法，你貴人多忙事嘛。”

    鐘哲鳴除了現(xiàn)在這個劇本，還有上個季度拍的電視劇宣傳要趕，當紅藝人有的時尚拍攝和廣告錄影他也一個不少，能空出這么久的檔期給《雪頂》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

    相比人氣高活兒多的小鮮rou，芙提顯然是安詳多了。

    “要是能拍久一點，我估計就可以把老年生活先模擬一遍了?！?/br>
    迄今為止她的演技都穩(wěn)定發(fā)揮，每個鏡頭都有驚無險地度過。工作上沒什么壓力，生活自然就舒舒服服。只是有時候副導看著她的表演張張嘴想說什么，又突然失聲一樣把話吞了回去。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他終于不犯病了，語重心長地解釋道：“道理上你演得挺好的，但我總覺得缺點什么……”

    在觀眾的目光下看來無懈可擊的表演，也符合段昱時所謂的“演技沒有痕跡”，但表面上完美無暇，實際上弊端重重。

    芙提的缺陷是屬于她自己的缺陷，是只有投身于這個故事里的人才能感受到的不足。

    她足夠撐起一個角色，卻始終觸碰不到核心內(nèi)涵。

    “就像一朵雕出來的玫瑰花，漂亮精致，卻沒有生命力?！?/br>
    副導不是什么文縐縐的學者，他思來想去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問題不大。只是如果你能突破這個界限，能出來的效果會更驚艷?！?/br>
    想了想這樣說好像太為難一個新人，他撓撓頭，又道，“但如果你不是像那種藝術(shù)家一樣追求什么靈魂境界的話，就當我沒說吧?！?/br>
    觀眾有代入感就可以了。?ās?ūщū.xγ?(lashuwu.xyz)

    可芙提卻沒辦法不較真。

    急功近利往往落敗而歸。在日日被喊停的呵斥聲中，芙提變得越來越迷茫。

    什么才是靈魂？演戲不就是通過面部和身體的各種表現(xiàn)表達出一個人的特點嗎，書本上寫的概念她如今依舊倒背如流，卻驚奇地發(fā)覺在實踐cao作中完全行不通。

    年輕人受挫的好勝心和被顛覆的認知都像一節(jié)節(jié)高聳入云的階梯，每想往上走一階都困難重重。

    “或許我不該對她說那些話?！?/br>
    副導最近也愁得很。好不容易找來的女主角勉強符合要求，卻又因為幾句話心態(tài)崩潰而拖延進度，真是自找麻煩。

    “你錯在沒從一開始就和她說清楚?！?/br>
    段昱時這段時間并沒有日日駐扎在京都的攝影基地，年底的電影節(jié)他也有提名，需要他處理的地方很多，雖然都盡量勻了時間在《雪頂》身上，但仍左支右拙。

    他偶爾過來，多數(shù)都是在看芙提的戲份。副導總是有些欲言又止，但他什么也沒作評價，大家就都以為過得了關(guān)。

    現(xiàn)在看來還是太疏忽了。

    “她不清醒，你也跟著不清醒么?！?/br>
    副導只覺得頭痛。

    你也倒是親自帶帶啊。

    這話他當然不會放到明面上說，只是該提的還是得說一嘴：“她最近的狀態(tài)不太好，我前兩天給她批了幾天假，讓她放松放松，也不知道……”

    段昱時聽了也沒什么反應，等他說完了半晌才“嗯”了一聲。

    副導的職業(yè)生涯里一半的時間都在跟著段昱時過活，明知不該cao心，但還是忍不住問。

    “你和她，不會……”

    “不會。”

    他打斷了那些子虛烏有的猜測，斬釘截鐵的態(tài)度生硬得讓人深信。

    副導的心終于放回肚子里。

    芙提年紀太小，演戲只會照葫蘆畫瓢，不懂其實生活也能學著去偽裝。自以為藏得很好，卻不料處處都是破綻。

    副導活了大半輩子，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一個小姑娘的心思根本不用刻意研究，一個眼神就能被悉知。更何況她每日都立在左右，他又不是瞎子，每個吸煙沉默的瞬間里，他都會有點醒她的沖動。

    畢竟無論是對段昱時還是對電影，和劇里的新人發(fā)生什么關(guān)系都不會是一件好事。退一萬步，對芙提也沒有積極影響。

    年少無知的女孩子，對愛情懷有美好的向往不是錯。但這份向往會不會讓人受傷，就得量力而行。他們的世界不同，段昱時顯然是沒有辦法自降眼光去接納她，她也沒有辦法一舉攀上頂峰。

    感情需要運氣，可她顯然不夠幸運，初睜開眼，便遇見了這樣驚艷的人。

    副導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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