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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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映棠一直都瞧著這邊的動靜,見薛巖打發(fā)走了毛細鬼朝她走來,忍不住笑道:“石頭哥?你倒是不認生的很?!?/br> “他們都很好相處?!毖r微笑著說了一句,卻不打算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望向林映棠,問道:“你找我來,有什么事?” “我?guī)熜帜沁叀?/br> 她話才開了一個頭,薛巖便徑直打斷,一邊擺手一邊往出走,“這事你別cao心了,反正到時候把你大師兄接出來就成。” 嘟嘟囔囔的走到門口,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幾步走回來,盯著林映棠問道:“你和你大師兄之間,有情誼?” 林映棠開始沒聽明白,疑惑的瞪著眼,待從他眼中瞅出一絲玩味來,心中頓時明白,臉一紅,朝他肩頭捶了一拳。 “少胡說,大師兄和大師姐才是呢?!?/br> 聽這話,薛巖臉上一絲緊繃的神色陡然放松下來,轉(zhuǎn)身要走,又貌似解釋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他們倆的事,所以才來問你,別到時候叫人記恨了都不知道?!?/br> “你又亂說。”林映棠眉心一蹙,懶得再同他說話。 薛巖卻好笑的回過頭來,手撐著墻,看向她道:“我是關(guān)心你?!?/br> “你要是關(guān)心我,就好好地把我大師兄救出來。” 林映棠笑著附和了一句,知道他也是開玩笑,就沒往心里去,繞過了他要回廚房去。 這次,薛巖沒再攔著,只是瞅著她的背影拐進了里院,這才收斂了臉上玩笑般的神色,沉著臉往出走去。 譚奇?zhèn)ゼ廾米舆@日,連著陰了好幾日的天終于徹底暗了下來,巍巍大雪羽毛一樣往下飄,不到半夜,就已經(jīng)沒過了胡同前的臺階。 雪是在后半夜停的,隆冬下雪本是好意頭,可若是碰上結(jié)婚這樣的日子,好也就和做不好了。 嫁妝怎么抬,賓客怎么接送,那譚奇?zhèn)榱藢W洋人擺闊氣,還特將婚宴擺在了萬國賓館后頭的花園里頭,這要是飯吃到一半,又下雪了怎么辦…… 這些事,樁樁件件都很麻煩。 可再麻煩,那也是旁人的事,放在林映棠這里,唯獨讓她cao心的,那只有一件。 今日的婚宴上頭,林雁秋能不能同譚奇?zhèn)フf上話。 她沒有辦法跟著去,整個春暉班,也只有林宗祥一個能跟著,于是剩下的人,干脆都搬了凳子在守在院子里。 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消息,也或許是大伙兒都心照不宣,前段日子的陰郁再度籠罩了上來。 林映棠坐在最前面,靠著一棵枯了的粗大棗樹,身上是一件暗青色的棉襖,兩手攏在袖子里,短發(fā)上滿是被風吹下來的雪屑,一片一片的,跟墜上了鵝羽的飾物一樣。 薛巖就挨著她的旁邊,正拿一根柴,捅著方才和師弟們搭起來的火堆。 他臉上神色倒是淡淡的,并沒有多余的憂傷或者焦急,更難得的是話很少。 以往,他總是有很多說不完的話的。 林映棠等了一會,有些發(fā)冷的縮了縮脖子,問道:“你說,大師姐和師父,能見著譚師長嗎?” “能?!毖r沒有抬頭,眼底是噼噼啪啪炸響的炭火,黑炭燃燒的味道刺鼻而濃嗆,燃起的一道黑煙直往上沖去。 聽他斬釘截鐵的這樣說著,林映棠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竟忽然安定了下來,笑著朝他看一眼,又問道:“那大師兄呢,也能回來嗎?” “不能?!彼廊换卮鸬暮軋詻Q。 林映棠眉頭擰了擰,然后便聽他繼續(xù)說道:“就是要從監(jiān)獄里把人領(lǐng)出來,也需要很多程序,今天肯定是不行的?!?/br> 她張了張唇還想再問,就見薛巖抬起頭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灌了熱水的玻璃瓶來塞入她手里,凝著她笑道:“我說了他會出來,你信我?!?/br> 這一日,雪到底還是沒有再飄下來,外頭熙熙攘攘又亂糟糟,隔著墻都能聽到那熱鬧的聲音。 院子里越來越靜,不知道什么時候,院門咯吱一聲。 帶著暖帽的林宗祥走了進來,方闊的臉被凍出兩團紅暈,又像是喝了酒,走路都打著晃,跟在身旁的林雁秋扶著他的胳膊,臉上圍著一條深灰色圍巾。 林映棠站了起來,想要上前,可往前邁了一步,忽然又停住了步子。 直到林雁秋攙著林宗祥走到跟前,她才張了張唇,心里頭揣著萬分的小心,低低問道:“師姐,你們今日……” “成了,小棠,我和譚師長說上話了?!?/br> 林雁秋才開口,秋水雙瞳里便盈出兩眶淚來,攙著林宗祥的手一松,撲上去同林映棠抱在一處,哭著道:“譚師長答應要放了師兄,給監(jiān)獄那邊的條子都寫了,咱們明天就能去領(lǐng)人了!” 身后,林宗祥忽然啊呀一聲,雙手按在腰腹兩側(cè),提起一口氣,高喝一聲:“吾兒今日,可得全身而退了——” 高亢渾厚的嗓音直沖破陰郁的天氣,那尾音勾著十八個旋兒如晨鐘敲在春暉班十多個人的心口上,音落了地,他便也像是被抽了筋一樣,啪嗒一聲摔在地上,將深及腳背的雪地里,撲出一個直挺挺的人形來。 迎賀昀天回來,是天大的喜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擦亮,林映棠就忙著去廚房燒了熱水,又差遣毛細鬼帶了師弟去后街買些新鮮的菜來,林宗祥則是一大早就拿了譚奇?zhèn)ソo寫好的條子,雇了黃包車往警察局去領(lǐng)人。 要說人進去了廖宏的手里,就是扒層皮,那也是林宗祥意料中的事,只是當他被領(lǐng)著進了監(jiān)獄里頭,隔著柵欄看見仰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氣的人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緊,兩手直顫抖著,半天打不開掛在柵欄上的門鎖。 還是監(jiān)獄長上來將他推到一邊,扯了門鎖丟在一邊,沉著臉道:“行了,趕緊把人領(lǐng)回去,省的在我這里吃閑飯,我還得伺候著他?!?/br> 林宗祥這才反應過來,進去也顧不得看,拽著賀昀天的胳膊將他半扛在肩上往出走,那監(jiān)獄長跟在后面一路絮絮叨叨著,說的都不過是一些推諉的話。 他知道林宗祥是拿著譚奇?zhèn)l子來的,心里雖然不明白這個戲班主和駐城師長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但是總歸是能說的上話的人,如今賀昀天在他手里成了這幅樣子,雖然他也是奉廖宏的命,可要是被林宗祥告到譚奇?zhèn)ツ抢铮@個監(jiān)獄長也落不了什么好。 一直將二人送出了監(jiān)獄大門,監(jiān)獄長才擺手道:“你也別怨我們,咱們都是在別人手底下討口吃的?!?/br> 林宗祥忙轉(zhuǎn)身過來,微躬著身子,陪笑道:“明白,明白?!?/br> 說罷,將提了一路的點心塞到監(jiān)獄長手里,轉(zhuǎn)身扛著賀昀天上了來時的黃包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