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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顧渺渺閃爍不定的眼神,蒼葭依舊不緊不慢的。羽扇一轉(zhuǎn),因果簿里縫合的齒輪又再開啟。 顧渺渺與沈玉霖初見,是在細雨蒙蒙的蘇州城里。 族中長輩迫她出嫁,她告狀告到了蘇州府。如今沒有皇帝了,新的班子究竟依從的是個什么體系她并不懂,但她走投無路,必得見官。何況她手握財帛,不怕見官。 市政府,那位傳說中留洋回來的張市長瞧著未滿三十,這位市長不是個渾人,于是接了顧渺渺的狀紙,在廳里設(shè)的一個接待處請顧渺渺喝茶。 顧渺渺是做布行生意的,量體裁衣更是一把好手。但她并沒有把自己打扮成凹凸有致的樣子,而是穿了一襲天藍色的學(xué)生裝,鬢邊又別了一朵海棠花,顯得古雅。 張市長初見顧渺渺便驚為天人,但他是個克制的文人,即使想要獻美,也決計不做那惹人唾罵的佞臣。張市長的眼睛只是在顧渺渺臉上轉(zhuǎn)了一圈就低頭去仔細看她的狀紙了。 簪花小楷,筆透蒼遒,這令張市長心里閃出一種異樣的感覺。所以說最怕讀書人作惡,這種話其實不算沒有由來。 “你讀過書?”張市長帶著克制的驚喜問顧渺渺。 做生意的人最懂得察言觀色,她自覺張市長似乎對她有沒有學(xué)問這件事很感興趣,她于是如實相告:“修到了大學(xué),是女子師范?!?/br> 張市長聽了,臉上驚喜更甚。 第35章 . 前塵 成全她一世美夢,成了她一生心魔…… 顧渺渺略有些茫然,但張市長目光很坦蕩,沒有不懷好意的打量,也沒有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黏濁。顧渺渺心中暗笑自己被那些族人嚇得杯弓蛇影。張市長似乎也看出了顧渺渺的緊張,于是又平易近人的問了她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 例如為什么不想婚嫁,從前在學(xué)里讀什么專業(yè),以及若是這官司贏了,以后是什么打算。 在顧渺渺答道:“想振興家業(yè),若是可以,想將店開到蘇州”,張市長竟完全放下為官的架子,大贊她有志氣。 顧渺渺被他贊的有些不好意思,雖然與她身邊的人相比,她算是見過些世面,也有點主見,但這只能在她的那方天地里支撐她,并不能與外頭的廣闊天地相提并論。 何況她是民,民與官之間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而這隔閡在無依恃的顧渺渺心里劃下一絲無形的恐懼。 也是因為這種恐懼,讓她很難去穿張市長的古怪與不懷好意。 張市長又安慰了顧渺渺一番,答應(yīng)她定會秉公執(zhí)法還她一個公道,顧渺渺看著張市長那張斯文而又靜氣的臉,信了。 錦鄉(xiāng)鎮(zhèn)離蘇州府城有些距離,顧渺渺從市政府出來的時候已是晌午了,她不愿意趕夜路回鄉(xiāng),于是在蘇州城里略轉(zhuǎn)了轉(zhuǎn),又尋了個當?shù)赜忻木频晖端奕チ恕?/br> 那廂,張市長拿著顧渺渺的狀子,徑直去了蘇州城里如今最火爆的梨園—滿庭芳。 他與沈玉霖是留洋時認識的,但和他們這種正經(jīng)學(xué)生不同,沈玉霖留洋的目的并不是為求學(xué)。所以他們只做了半年短暫的同窗,但張市長生性鉆營,硬生生將這半載同窗的情誼鉆營住了。 近來世道暫平,沈玉霖軍中無事,自身又不是那種拈花惹草的性子,兼之心情不佳,便應(yīng)了從前同窗之請,來蘇州城里散心。 張市長知道沈玉霖的心事。正打算著找個機會討好他,誰承想瞌睡遇著枕頭,竟遇著了顧渺渺。張市長悉心將顧渺渺手寫的狀紙收在身上,這時候沈玉霖正在蘇州城一家叫滿庭芳的梨園里聽當?shù)刈钪耸挚蔁岬拿娉舵i琳瑯》。他一身西裝筆挺,抹了一點點頭油的大背頭下是深沉的眉眼與高挺的鼻梁。 沈玉霖見張市長過來,頗具古意的喊了聲張兄,男人岳峙淵渟,與曲行里其它覆滿了滿清遺味,辮子當?shù)?、枯朽滿地的老少截然不同。 張市長雖不好龍陽,乍見之下仍在心里嘆了一句好樣貌! 這樣的樣貌,又有那樣的家世背景,直叫多少女兒淚灑黃浦,紅顏心折。卻偏偏……張市長心里轉(zhuǎn)了許多個念頭,但真當他對上沈玉霖,開口卻只有一句:“沈兄,我這里有一樁好事?!?/br> 沈玉霖知此人鉆營,但他向有容人之量,何況張庭洲人雖勢力,卻不窩囊。對于有用的人,沈玉霖一向愿意結(jié)交。 因此他一挑眉,站起來示意換個地方說話,自有兵丁替兩人開道,在滿庭芳里擇了個廂房,張庭洲此時方把藏在懷里的狀紙遞給沈玉霖。 沈玉霖接過狀紙,囫圇吞棗的掃了一眼,問:“張市長今日是過來找我,是要我來幫忙伸張正義么?” 話里話外都帶了點戲謔和打量,卻聽張庭洲道:“非也非也,子澤兄,張某今日過來,是為了幫您一解相思之苦。” 張庭洲十分的敢說話,眼見這位軍閥面色微變,隱現(xiàn)不善,張庭洲卻敢將手搭上沈玉霖的手,笑:“您如果見了寫這狀紙的姑娘,就知道張某我所言不虛了?!?/br> 張庭洲雖善于鉆營,為人卻一向穩(wěn)重,沈玉霖聽他此言,不由凝眉。但他是個極有決斷的人,也不過是片刻的思量,便道:“你看著安排,若是值得就見見。” “是?!?/br> 顧渺渺初見沈玉霖,是在一片兵荒馬亂的悅?cè)R酒店里。蘇州不比大上海那樣的十里洋場,但也多少受了洋派熏陶,學(xué)了些舶來語,客棧改成酒店,再換上西式裝修,價錢立刻翻了一倍。顧渺渺到底是個小姑娘,喜歡洋派的東西,手里也不缺銀錢,便住進了這悅?cè)R酒店,晚上還似模似樣地點了酒店的餐食令送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