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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沉默往往也是態(tài)度的一種,蒼葭學著魏知年的模樣也煮了回茶,笑吟吟地捧著茶杯飲了一口,然后又將自己喝過茶的杯子重新倒上水遞給他。 “最絕望的時候,是發(fā)現(xiàn)沈玉霖只是拿我當聶菀菀的替身的時候。魏知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大學畢業(yè)后在家鄉(xiāng)開了個鋪子,家里瑣事不斷,但也還能應付。但怎么說呢,那時候的我其實沒見過什么世面?!贝藭r的她似乎美的超出了她一貫的水準,魏知年鬼使神差將雪茄遞到她唇邊。“別過肺。” 吞吐之間,煙霧熏了她的眼。 “這個世道其實不給我們這種人活路的,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了。沈玉霖當時趕我走,他以為給我一筆錢就算仁至義盡,你說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一個女子在這亂世里,不明不白的做了人姨太太,已經是低人一等了。就算是太平盛世寡婦都不好過活,何況是亂世里不受法律保護的姨太太。這種身份,誰都可以來踩上一腳,就比如魏先生你,你想要我就要了,如果我不想拿命去抗,除了受著好像也沒別的辦法,不是嗎?” 她一改從前常帶笑意的面孔,下頜線慢慢收緊。魏知年本來想要摸摸她的臉,竟一時躊躇,本來伸出的手又很有風度的收了回去。隨著他手撤回的弧度,她的視線慢慢攀上他的臉。 “是啊,沒辦法?!彼Φ南袢??!拔抑滥阍谡f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和沈玉霖其實也沒什么區(qū)別,一個誘騙,一個強搶。但偏偏是我們這種惡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個世界真不公平,是不是?” “是啊?!彼f。這世界真不公平?!岸颊f畫者見白,樂者聞聲,詩者覺哲。你吃盡了紅利,不該像我一樣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魏知年,你總在問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那么你呢,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她竟主動去抓他的手,從他手上搶到一口雪茄煙。她唇吻過的地方還有紅痕,這將他的酒意激上來,換成另一種欲。 但他忍住了。 屋內十分深靜。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他依舊懶散地半躺在倚靠上,一手搭著膝蓋,自然垂落的劉海遮蓋住他的額頭,他的眼神在這晦暗燈光的映照下更加幽深。 “我不喜歡我自己。”他說?!拔乙膊荒艹蔀槲蚁矚g的那種人,因為他們過的往往都不太好,起碼都不如我。但我喜歡你,我想看你這么活著?!?/br> “然后看我過的不太好?” “我可以讓你過的好?!?/br> 真奇怪,他明明在看她,但他更像是通過看她看到某段永不能回頭的歲月以及潛藏在內心深處永不可達的渴望。 “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很喜歡你?!?/br> 他將桌子挪走,然后將她拽去他的懷里,咚、咚、咚,她聽到他心臟有力的跳動聲。 “顧渺渺,做我人生里唯一的光吧。”我不需要太多光明,因為我要做這個世界的勝者。但如果可以,我仍有一個微小的祈愿,請給我一束微光,一束可以照亮我的微光。 “好。” 簿子在空中輪轉不停,時光仿佛又回到七年的上海,那時候的魏知年年輕的過分。 “魏公子?!逼吣昵暗陌贅烽T就已是上海赫赫有名的舞場,因要與皖、滬、江浙系的軍閥談一筆生意,家族有意推出魏知年,魏知裕便將他帶在身邊打理生意。 夜幕之下,魏知年一襲白衣白褲,他在西洋長大,洋文和中文一樣好,一位白俄來的美人率先過來搭訕,他是慣于社交的人,自然捧場。 含笑接過美人遞過來的酒,與周圍所有人一樣將手搭上女伴的腰,順勢請她跳了一支舞。這支舞結束,又有家風開放的千金大小姐前來主動請他跳舞。 少年風度翩翩,謹守社交禮儀,對女士尊重有佳,連同來的馮督軍都打趣道:“知裕,你這弟弟憐香惜玉的很吶?!?/br> 魏知裕卻不過一笑,心想,您可別當他是個有紳士風度的闊少,我這弟弟真發(fā)起狠來,連我都得讓他三分。卻還沒答話,就聽舞池傳來一聲驚呼,魏知裕臉色驟變。 果然是魏知年。 過來鬧事的男士顯然沒討到便宜,兩只手臂都被卸了,那位女士嚇的臉都白了,卻還道:“魏先生,這原是誤會?!?/br> 他的白褲子上沾了灰,暗紅色的領帶上繡了只兔子。他又生的白凈,說話也是不緊不慢的,尤其還帶著一副金絲框平光鏡,看起來真似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文弱貴公子。 將滿二十一歲的魏知年比現(xiàn)在更有靜氣,性子也更內斂,他聞言也只是笑了笑,眼皮向上一撩,看了那女子一眼。 男人是不好打女人的,不過他從不輕易就算了。那女子見他看她,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溫文,卻莫名叫她打個寒噤,然后就見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就在她險些被帶到因為慣性要跪下的當口,只覺手上一頓,他竟捏著她的腕子,結結實實給了那個男人一拳。 然后她聽他道:“我不管是不是誤會,施小姐,第一,我只是和你跳了支舞,并不代表我對你感興趣。第二,我對你和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什么關系也不感興趣,但他既然惹了我,他總要付出代價。”說完又要動手,卻忽然聽人叫了他一聲知年。 魏知年慣性地勾了勾唇角,在魏知裕攔住他前抓著施小姐的手將地上那人打的幾乎只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