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禾收到上京的消息時，已經(jīng)是好幾日之后的事情。錢無量因為特意找到了趙禾，當(dāng)初錢無量之所以被發(fā)配到了偏遠(yuǎn)地區(qū)以兩榜進(jìn)士的身份當(dāng)一個區(qū)區(qū)地方的縣令，便是開罪了楊家。

    當(dāng)年錢無量知曉楊家私占農(nóng)戶良田修建別院，農(nóng)戶反抗，楊家的那位紈绔的少爺，如今已是當(dāng)家的楊老爺竟直接把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死，這事兒不了了之。那家農(nóng)戶家中就只有一根獨(dú)苗苗，橫死街頭后，家中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日日在上京街上舉著一塊托人寫的“冤”字的大木牌子，跪在上京府尹門口，有時候被官兵趕走，就在街頭攔截著上朝的官員，想要求個公道。

    這事兒當(dāng)初沒人管，當(dāng)然不是沒有人知道，而是誰都不想開罪楊家。

    但偏偏就有這么一個木頭人，接下來了這狀子，還要讓楊家給個說法。

    這人便是錢無量，當(dāng)然最后的結(jié)果錢無量也接受了，在當(dāng)初已經(jīng)腐爛的大梁，他一介書生，即便是兩榜進(jìn)士又如何？在世家的眼中，他不過是螻蟻一般的東西，動動手指，便能消失在上京中。

    錢無量當(dāng)知道朝廷派來的人竟然是楊寶寧后，直接求見趙禾。

    錢無量對楊家沒什么好印象，這些年就算是他龜縮在這小小的縣城中，也聽過楊寶寧在上京城中作威作福的事跡。何況當(dāng)初楊家為了一己私利，就能隨隨便便殺了人，現(xiàn)在手中握著那么多官銀，楊家會突然轉(zhuǎn)性，不貪一分一毫，這可能嗎？到時候受苦的可就是這天下百姓。

    錢無量來找趙禾時，當(dāng)然沒有說什么懷疑楊寶寧會貪污這樣的話，他只是將縣里的受災(zāi)情況做了一詳細(xì)的統(tǒng)計，交到了趙禾手中。這幾日的時間，錢無量將手下的官兵安排到山莊各處，協(xié)調(diào)著百姓，而他本人則是騎著一小毛驢，在山下還都是積水的路上，往返了好幾次縣城，日日在記錄著受損的狀況。

    眼下錢無量這幾日的統(tǒng)計的結(jié)果放在了趙禾面前的案幾上，“稟公主，微臣已將百姓遭受的損失和災(zāi)后重建初步的預(yù)算都寫在了上面，還請公主過目?！?/br>
    趙禾翻閱了兩下，她原以為只是籠統(tǒng)的金額，沒想到錢無量是真將具體哪一出的建設(shè)需要花費(fèi)的銀子全都羅列了出來。這上面的銀子可以說是按照市面上最公正的價格計算出來，不會存在地方官員多貪污一分朝廷的銀子。

    趙禾這時候是真有些感慨了，這幾日她都在山莊，自然也看見了錢無量手下那一群官兵跟百姓的相處。城里的百姓似乎并不怎么懼怕這里的官員，甚至多數(shù)人都互相認(rèn)識，交情看起來還很不錯的樣子。官民和樂這種現(xiàn)象，趙禾還真是頭回見，這無疑都是縣令大人的功勞。

    只有真正一心為民，才會被這么盡心盡力。

    “錢大人辦事真是妥帖?！壁w禾夸贊道。

    錢無量：“這都是微臣分內(nèi)之事，只不過……”錢無量終于在趙禾面前說出來自己的擔(dān)心，“就是不知朝廷這一次的撥款，能不能給縣里分撥出這些?！?/br>
    這已經(jīng)是最低的要求，錢無量在對著趙禾說這話時，心里也是給自己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眼前的公主殿下對于朝堂中那些私下貪污的交易究竟有幾分了解，也不知道趙禾對于世家是個什么態(tài)度，但錢無量此刻只能賭一把。若是成了，那災(zāi)后重建百姓的生活也會很快回到正軌，若是不成，那他可能之后連縣令這位置都保不住。

    趙禾一聽，哪里還能猜不到錢無量今日來見自己的心思。

    趙禾微微一笑，她直言道：“錢大人盡管放心，錢大人做出的預(yù)算需要的銀兩已算很少，若是朝廷連這一點(diǎn)都不能考慮到的話，那這便是朝廷的失職，就算是我回到上京，也會親自將這銀子幫錢大人討要出來的?！?/br>
    這話直白，就差沒直接告訴錢無量說自己一定會看著朝廷的銀兩撥放。

    錢無量也是個年過半百的人，尤其是這么多年來為了護(hù)衛(wèi)一方百姓兢兢業(yè)業(yè)，看起來倒是比平常人還要蒼老幾分。此刻聽見趙禾這話，眼中竟有些熱淚。

    “微臣替百姓們謝過公主?！卞X無量一聲不吭直接給趙禾跪了下來。

    趙禾哪敢受他這般大禮？忙不迭從位置上下來，親手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錢大人這是說的什么話？錢大人一心為民，大昭有你這樣的父母官，才是大昭和天下百姓之幸。就算是要謝，也是我謝過錢大人?！?/br>
    錢無量從趙禾院子出來后，那雙眼睛還有些發(fā)紅。

    先前趙禾說的那些話，他這輩子都沒奢望過?？裳巯滤麄兇笳训墓鞯钕抡媪耍粫r間，錢無量心里百感交集。這時候錢無量忽然想到當(dāng)年還是靖安王的趙靖問他有沒有想要離開京兆，去上京做官，但當(dāng)時的他一口回絕了。他見過了官場的陰暗，如今只想要守著自家門口的這小小的天地，護(hù)住一方的百姓便足矣。但如今，他忽然有了別的想法。聽說當(dāng)今皇上才登基時，有意想要立皇太女的，可朝中無一人支持。

    這樣的公主殿下，怎就做不得皇太女？錢無量不由有些憤憤不平。

    若是他去了上京，是不是就能成為公主殿下身后支撐的勢力？

    錢無量一路上腦子里都裝著這事兒，這幾日跟趙禾的相處，錢無量那是從頭到腳都是寫著滿意。入仕為官，可不就期盼著遇見一位明君嗎？不然滿腹才華，無處施展。趙禾的出現(xiàn)，無疑是將他心頭那抹已經(jīng)快要熄滅的火苗又再一次吹了起來，熊熊燃燒。

    接下來在等著上京的銀款和糧食撥下來的時間里，趙禾和馬錦玉等人是忙得腳不沾地。

    蜀中距離京兆最近，于是蜀中善堂的糧食倒最先運(yùn)送過來。

    那一車車裝滿著大米和新鮮的蔬菜rou類，上面表刻著“善堂”兩個大字，源源不斷地朝著福德山莊運(yùn)送而來。

    不少百姓還不知道善堂是什么地方，隨著糧食而來的善堂的伙計認(rèn)真跟大家解說著：“我們就是一小小的民間組織，平日里我們家小姐在不少地方都開設(shè)有這樣的地方，收留一些流民還有想要憑著自己雙手賺錢的人。善堂里有很多老師們，有教書的先生，也有會各種手藝的老師傅，只要想學(xué)的，便都能去學(xué)。其實(shí)我們善堂，就是暫時給沒錢的窮苦人家一個棲身之地，學(xué)了本事后，找到了活兒，便能自行離開?！?/br>
    這話被馬錦玉聽見，馬錦玉一想到趙禾希望自己今后接手的事，便跟著開口道：“善堂在我們西北方還沒有據(jù)點(diǎn)，日后，我們福德山莊也會作為早期善堂在西北的據(jù)點(diǎn)?！?/br>
    其實(shí)現(xiàn)在看看，她們山莊可不就是在做著當(dāng)初善堂做的事情嗎？

    百姓們聽后，忍不住感慨萬分，看著那么多的米糧，忍不住又問：“可是你們善堂的人，怎么來我們這里？”

    善堂派過來的伙計嘿嘿笑著說：“我們善堂就是做這種事情的呀，我們家小姐知道京兆受災(zāi)，特意讓我們各個地方調(diào)來物資，支援京兆的呀。這些大米糧食，蔬菜果rou，都是我們小姐安排送來的，都不花錢！我們小姐說了，大家都是大昭子民，有難同當(dāng)，要什么，叫什么同舟共濟(jì)。所以你們大可放心，只要有我們小姐在，絕對不會有人餓肚子的！”

    只要進(jìn)過善堂的人，很難不會對自家小姐真情實(shí)感崇拜。

    受災(zāi)的百姓們在聽見這話時，一瞬間便沸騰起來了——

    “竟然還有這么好的地方嗎？”

    “那你們善堂的小姐一定是活菩薩?！?/br>
    “哎，那這善堂的小姐跟我們公主也一樣，都是頂頂大好人吧？”

    “對，公主和善堂的這位小姐，都是良心人，是天下最好的人?！?/br>
    ……

    馬錦玉在一旁心里浮現(xiàn)了大大的疑問，這善堂的小姐難道跟公主不就是同一個人嗎？

    作者有話說：

    馬錦玉：啊，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別人不知道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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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80章

    ◎善堂的伙計并不知道公主和自家小姐是同一人，此刻聽見百姓的討論聲，在自豪之余還有些擔(dān)心，小……◎

    善堂的伙計并不知道公主和自家小姐是同一人,此刻聽見百姓的討論聲，在自豪之余還有些擔(dān)心，小聲道：“我們家小姐哪里能跟公主相比？不過我們家小姐真的是個大善人就是啦?！?/br>
    經(jīng)過他這么一提醒,百姓們倒是很默契沒有再將善堂的小姐和公主殿下放在一塊兒比較，不過在百姓心里,善堂兩個字像是扎根了一樣,讓他們切實(shí)感受到了溫暖和善意。

    像是蜀中而來的這伙計說的那樣，沒兩日，從江陵江南等地,善堂又有人過來，帶著滿滿的物資,送到了福德山莊。

    百姓們見狀，紛紛表示感謝,還想要留下善堂的人一起用飯。

    善堂的伙計被熱情的百姓挽留到腦門上都快要冒出緊張的虛汗，連忙擺手,好不容易有機(jī)會，才解釋道：“我們在山莊外面還有不少糧食,這都是要送去京兆前靖安王府的?！?/br>
    百姓們頓時詫異，“送去王府？”

    善堂的伙計們點(diǎn)點(diǎn)頭，“京兆城中也遭了難，百姓們?nèi)缃穸急煌醺墓芗医拥搅送醺斜茈y，所以我們現(xiàn)在都還要趕過去呢?！?/br>
    “前靖安王府不是當(dāng)今圣上的宅子嗎？”

    “對啊，這事兒大家都知道吧？”

    “如今那宅子也是皇上的私宅，這怎么，怎么就……”

    皇上住的地方那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jìn)去的嗎？就算是從前皇上的宅院,也不是一般人能隨便住進(jìn)去的,眼下眾人聽見善堂的伙計們這么一說,一個個都大驚失色，感到不可置信。

    善堂的伙計當(dāng)初聽見上面的人要他們將糧食送往靖安王府時也是眼下百姓們剛聽見這話的心情，覺得荒謬極了，不過很快上面的人就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聽說是公主殿下這樣要求的，說王府的宅子很大，地勢比一般地方都要高不少，所以就讓百姓們都轉(zhuǎn)移到王府。”善堂的伙計給大家解釋說。

    這話一出，果然剛才還滿腹疑問的百姓們臉上紛紛露出來了然的神色。

    “哦，那就難怪了，原來是公主發(fā)話了?！?/br>
    “可不是嗎？差點(diǎn)忘了公主現(xiàn)在就在我們山莊呢。”

    “公主可真是個大好人，竟然將皇上的宅院給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br>
    “不過公主這么做，皇上會不會怪罪呀？”

    “應(yīng)該不會吧？我可聽說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公主做什么皇上應(yīng)該都不會生氣？”

    “反正不管怎么說，都謝謝公主，若不是有個公主在這里，那我們京兆的百姓可真是遭了殃。”

    ……

    現(xiàn)在可不僅僅是住在福德山莊的百姓這樣想著趙禾，最近趙禾連連打噴嚏，可見念著她的人可不少，眼下住在靖安王府的京兆百姓便是頭一份。

    當(dāng)初南越受命前往京兆各地讓官府組織百姓們避難時，到了京兆府后，讓府尹將百姓都遷往王府中。隨后南越回了王府，將趙禾的要求告訴五叔和管家后，王府上下的小廝和婢女都動了起來，將王府里空閑的屋子全都整理出來，就等著京兆的百姓住進(jìn)來。

    一般尋常人家的百姓什么時候能這樣隨意出入王府？可偏偏靖安王府的大門就為了所有的百姓打開。

    如今住在了王府中的百姓，聽著外面瓢潑大雨的聲音，住在不會漏風(fēng)也不會漏雨的王府里，忍不住感慨起來了趙禾的好，他們可都知道了，這是公主的命令，讓王府的管家打開大門，收留他們的。

    趙禾和馬錦玉等人將善堂的物資都整理差不多后，馬錦玉終于有時間找到趙禾問出來這幾日在自己心底的疑問。

    “昭昭，難道善堂的人不知道你是誰嗎？”馬錦玉這幾日都在琢磨著這問題。

    趙禾伸出手指卷了卷自己的衣帶，點(diǎn)點(diǎn)頭，“對啊?！闭f這話時，趙禾眼中帶著幾分俏皮，沖著跟前的馬錦玉眨了眨眼睛，“所以錦玉jiejie可要幫我保密?！?/br>
    馬錦玉被她臉上這笑容直接晃花了眼，聽著趙禾這話時，下意識跟著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馬錦玉才反應(yīng)過來，她答應(yīng)什么？她還不知道趙禾為什么不讓人知道呢，但眼下趙禾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楊寶寧抵達(dá)福德山莊時，是在第二日下午。

    下了快七日的大雨，這時候終于停了一會兒。楊寶寧并不知道趙禾也在京兆，他聽聞縣令錢無量在福德山莊，又見縣衙都被洪水淹了個七七八八，便直接來了山莊。

    當(dāng)楊寶寧看見山莊外面竟然還站著武安軍時，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先前就聽說京兆周圍都是由武安軍負(fù)責(zé)，也不知道如今在福德山莊領(lǐng)兵的究竟是誰。

    楊寶寧進(jìn)山莊排場還挺大，馬義陽出面迎接，將人引上了山頂?shù)恼骸?/br>
    不過就算是現(xiàn)在山頂?shù)恼海粗餐頂D，畢竟這幾乎是整個山下鎮(zhèn)子上的人都來了福德山莊，就算是山莊再大，但想要容納這么多人，也是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