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都在討論同一件事——

    “看到沒？看到沒？今天的聯邦新聞頭條！”

    “亞瑟上將承認他談戀愛！好像就是在我們學校接受的采訪?！?/br>
    “哪里哪里？什么時候？我怎么不記得有這個問題？”

    “聽說是在散會以后的采訪?！?/br>
    燕雪山掃了一眼，配圖還是動圖，圖片里，亞瑟正在親切地給圍在身邊的孩子們簽名。

    “啊，我的心都要碎了?！?/br>
    “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跟亞瑟上將般配?。恳欢ǖ檬莻€美人，并且跟他一樣有才能才行，不然我可不服氣?！?/br>
    “你服不服氣有什么用啊？哈哈哈哈！”

    “再說了，他這種家世，家里肯定給他安排政治聯姻啊?！?/br>
    “說不定人家是遇見了一見鐘情的omega呢？”

    燕雪山迷惑了一下。

    戀愛對象？是指我嗎？可我是結婚對象啊，還是相親結婚的那種。戀愛跟相親應該不一樣吧。

    在亞瑟看來，他們是在戀愛中嗎？

    有戀愛嗎？

    zuoai是有。

    那群孩子還在繼續(xù)八卦：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老粉了。亞瑟上將有理想型的，他以前就接受過一個采訪，記者問他他喜歡什么類型的?！?/br>
    “什么類型啊？”

    “你等我找找，我有存視頻。……我記得是放在這個文件夾里了……?。≌业搅?！”

    視頻里，亞瑟隨意地坐在一張單人沙發(fā)上，姿態(tài)放松，嘴角噙著一抹禮貌地微笑，他在聽到問題以后羞澀一笑，斟酌著說：“我喜歡的類型?。俊蚁矚g黑色頭發(fā)、黑色眼睛的長相，身材不要太瘦弱，性格嘛，要是看上去很冷淡，但其實又細心又溫柔，不管遇上多么困難可怕的事情，他的內心都很堅定，永遠不會被打敗?！?/br>
    燕雪山：“？”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一段音頻，聽上去有點耳熟，好像是在說自己，又好像不是。

    長相像，黑發(fā)黑眸可不多，但他一點都不溫柔啊。

    那個叫波莉的女孩又插嘴了：“這種喜新厭舊、口蜜腹劍的alpha有什么好的？你們不覺得藍色死神更好嗎？又強大又低調！”

    “紅騎士要不是跟藍色死神搭檔，絕無可能升級到s級師士?？纯此{色死神的戰(zhàn)績，他的近戰(zhàn)師士死了好幾位，都是因為配不上他，我覺得他甚至比狙神荀影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燕雪山聽不下去了：“那還是比不上的?！?/br>
    波莉轉頭一看，發(fā)現又是他！新仇舊恨涌上心頭，說：“怎么又是你??？你不要老是不懂裝懂，別覺得自己年紀大就覺得很有資歷?！?/br>
    燕雪山委婉地說：“呃，我是退役軍人，確實是比你更了解的?！?/br>
    波莉臉紅：“你是退役軍人了不起??？估計你只是個小兵吧，藍色死神就是最偉大的狙擊師士！你知道她狙殺了多少位s級師士、a級師士，狙落了多少戰(zhàn)艦嗎？”

    燕雪山：“不知道?！边€真沒仔細數過，軍部是有統計，多少來著？十幾年下來，那數字可太龐大了。

    她的好朋友，胖女孩娜娜笑瞇瞇地打圓場，同燕雪山說：“哇，原來你是退役軍人??？那你有見到過藍色死神本人嗎？她為人好低調，都沒有人見過她呢?！?/br>
    燕雪山不置可否：“他是個很普通的人?！?/br>
    波莉還是氣鼓鼓的，說：“別跟他說話了！軍部說戰(zhàn)后要進行裁軍，但是還沒開始呢，他是第一批被裁的吧，說明只是無關緊要的小兵，他懂什么?。俊?/br>
    燕雪山仍沒生氣，理論上，他沒有生氣的精神情緒。

    他的眼神還是很寧靜，望著女孩，平淡地說：“我只是覺得，為了保護國家而參與戰(zhàn)爭是一回事，會殺人又是另一回事，會殺人、殺死過很多人永遠不能是一件用來吹噓自己偉大的事。”

    波莉怔忡了下，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反駁什么，燕雪山冷淡又包容，悄無聲息地融化了她的焦躁。

    倒讓燕雪山想起一些舊事。

    還在軍中時的事——

    其實，亞瑟并不是無時無刻陽光燦爛的。

    有一回。

    大概是在亞瑟與他搭檔一年多，快兩年的時候，他記得是在天樞星一戰(zhàn)。

    那一場戰(zhàn)爭格外得慘烈。

    當時他們駐軍的地方位于帝國和聯邦的交界邊境，政權交疊數次，附近的星球有許多難民，亞瑟自己也是個半大孩子，他平時放假會跟當地的小孩一起玩，孩子們簇擁著他像是雛鳥一樣嘰嘰喳喳地喊他“大哥哥”，他就掏工資給孩子們買玩具買糖果。

    他走到哪，哪里就有孩子們明亮的笑聲。

    中途，他們因為任務被調走了，等到再回來，以前圍著亞瑟的孩子們全都死了。

    舊帝國軍在攻占這里以后，沒有遵守人權條款，進行了屠城。

    其中有個死去的孩子叫作尤金，同亞瑟最是要好，燕雪山記得，那是個笑起來有酒窩的孩子，長相很漂亮。

    性子卻很鬧，像是只猴子，整天上躥下跳，尤金是個在星際間流浪的孤兒，盜竊亞瑟時被亞瑟當場抓住，后來不知怎的，兩人竟成了好友，亞瑟把他當成弟弟。

    遇見亞瑟以后的尤金金盆洗手，不再小偷小摸，亞瑟資助他上學。燕雪山記得自己每次見到這孩子，他都會嚷嚷著以后也要考帝國軍事大學，以后也要當機甲師士——像亞瑟那樣的。

    卻連平安長大都沒能做到，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了九歲那年。

    而且死得很慘，大抵是因為與他們相熟的關系，尤金在死前遭到了可怕的凌虐。

    亞瑟在查到他死掉的消息時，也只是愣了一愣，說知道了。

    很反常。

    接著三天沒睡，安排戰(zhàn)術。

    在遇上那支屠城的部隊時，亞瑟殺瘋了。

    其實乍一看，亞瑟還是很冷靜的。

    上級指示他們需要擊敗，但亞瑟定的戰(zhàn)略是殲滅，他有條不紊地布置火力點，分配兵力，排兵布陣。

    接著帶頭沖鋒殺進敵陣。

    然后燕雪山發(fā)現他不太對勁，以往亞瑟的作風很干凈利落，這次卻是一反常態(tài)，能虐殺絕不一刀了事，該回撤也不撤，用完了熱武器就用冷兵器，冷兵器也用完了，就從敵甲上拆。

    但燕雪山覺得奇怪，亞瑟不是這種性格。

    亞瑟的表現給燕雪山的感覺就像是，他不清楚哪個人是虐殺孩子們的兇手，他也沒空逐一調查，那么，就算他們每個人都是，全都值得碎尸萬段。

    感覺快瘋掉了。作為一個永遠不會瘋狂的人，燕雪山如此判斷道。

    那場戰(zhàn)役得了大勝。

    且一個俘虜都沒有留，全在戰(zhàn)場上死光了，這不太正常，但亞瑟布置周到，沒人能對他挑刺。

    一般來說，燕雪山是不會去管搭檔的私事。

    那好像是第一次。

    他覺得，是得管管了。

    不然很可惜。

    在回來以后，慶功宴上，所有人都狂歡，把亞瑟抬起來，為他歡呼。亞瑟收到了無數贊美，喝得酩酊大醉，笑得臉都快僵硬了。

    沒有人提起小尤金，對于聯邦和帝國的戰(zhàn)爭來說，他比塵埃更微不足道。

    可燕雪山就是知道，亞瑟是在為尤金復仇，為那個無父無母、總和他斗嘴、還曾經坑蒙拐騙的壞孩子，悄不作聲地犯下了可以上軍事法庭的過錯。

    有時他覺得亞瑟再正直不過，有時亞瑟又敢面不改色地干出這樣違反紀律的事。

    他一身酒氣地回了休息室，臉上還掛著笑，喋喋不休地同燕雪山說：“真開心。我今天真開心。你為什么不去宴會？多開心啊！哈哈哈哈！”

    燕雪山正在擦拭自己的狙擊槍，往邊上挪了挪，躲開這個酒鬼：“別靠近我，你身上全是酒臭味?！?/br>
    亞瑟胡亂說：“我就跟你聊聊天嘛，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么冷淡，今天是開心的日子……”

    燕雪山抬起頭，對他說：“不，你一點也不開心?！?/br>
    亞瑟臉上的笑意凝固住，俄頃間，神色顛覆變幻，虛假的笑容漸漸消失，他寧靜下來。

    燕雪山說：“尤金說，他想找他的父母。你幫他找吧，要是也已經死了，就把他葬在他父母的身旁?！?/br>
    一句話讓亞瑟像是酒醒了，不再發(fā)酒瘋。

    緘默許久。

    亞瑟在他身邊坐下，問：“我可以得到一個擁抱嗎？”

    燕雪山想了想，抱住了他。隨后，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淚水打濕了。

    一向為人冷淡的燕雪山第一次，允許另一個人抱著自己，還抱了一晚上都沒推開對方。

    三年后。

    亞瑟才終于找到那孩子的父母，并不意外，是已經雙雙去世。他自己花錢，將他們合葬在一處墳墓。

    ……

    燕雪山現在突然記起來了。

    好像就是自那以后，亞瑟對他的態(tài)度就微妙地更不一樣了。

    下課了。

    前面的同學還在刷八卦：“靠，他們總結出了亞瑟上將的10名緋聞對象?。　?/br>
    “第一名是誰??？”

    “還能是誰？‘藍色死神’唄！就是不知道‘藍色死神’是男是女，是死是活，也有人懷疑他其實是聯邦造的智能ai，是個非人類。但就算是這樣，他的票也是第一的。離譜！這些人對著空氣磕cp！”

    “她說不定是個丑八怪所以才不敢在公開場合露臉吧。哈哈哈哈?！?/br>
    波莉生氣地說：“你們才是丑八怪，你們心靈丑！不管藍色死神長什么樣，她都是世界上最美麗最溫柔的人?！?/br>
    燕雪山：“……”

    這時，他學習用的的書型平板光腦收到了新消息。

    燕雪山打開來看：

    是亞瑟發(f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