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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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吳冕把最后一筆劃下,舉起手中的木雕看了看,又把手機里的照片放大,兩相對比了一會兒,才把木雕放下。他在雕一只笑瞇瞇的小狐貍,瞇著眼睛笑得狡黠,大大的蓬松尾巴放在腳上,看起來很斯文。 那是幾周前梁星稀給他發(fā)的圖片。配字是:這只小狐貍好可愛呀! 那時候梁星稀正在備戰(zhàn)高考,每天晚上都熬到好晚,一周可能只有一天會用到手機,吳冕怕打擾她學(xué)習(xí),只有她主動找他的時候才會和她聊天,還因為老是看手機被師父說了。 他看著那張照片,想,這只狐貍和星稀好像啊。 從那時開始,他就開始雕刻這只小狐貍,想要在她高考結(jié)束之后作為畢業(yè)禮物送給她。吳冕邊雕邊想,梁星稀的那個問題,其實他還有另一個回答。 要是梁星稀沒法考到A市,他就去梁星稀在的城市做木雕,反正他在哪里都是一樣的,他們總不會分開。 吳冕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天已經(jīng)快亮了,外面已經(jīng)有了些許亮意,他穿上鞋,打算去樓下的便利店買點臨期食品吃。他拎著塑料袋,站在便利店門口,點燃了一根煙。 星稀不喜歡煙味,所以他一直沒有告訴她他開始抽煙了。等到再住在一起的時候,就戒了吧。 他吐出一口煙,把煙頭踩滅在腳下,突然聽到隔壁的巷子里傳來壓抑的呼救聲,帶著歇斯底里的啜泣,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現(xiàn)在還太早,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拎著一個塑料袋,胡子拉碴的吳冕聽見了她的聲音。 那個巷子太深,很暗,吳冕看不出發(fā)生了什么。 他想轉(zhuǎn)身離開,但腳掌卻在地上生了根。 不去的理由有千萬條,但去的理由有一條就夠了。 吳冕把塑料袋放在地上,自言自語道:“算了,見義勇為有八千塊錢呢?!?/br> 他猛地沖了進去,像是豹子一樣輕捷兇猛,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打過架,但打黑拳的過去像是印在了他的血液里,讓他能在纏斗中取得優(yōu)勝的位置。他最后在為首的那個男人的膝蓋上踹了一腳,迫使他跪在地上。 巷子里有四個人,但只有吳冕站到了最后。 他向那個害怕的小女孩伸出手,問:“還能站起來嗎?” 那個女孩抬起頭,瑟瑟發(fā)抖地看著他。 吳冕想,大概比星稀的年紀還要小一些—— 但那個女孩沒有握住他的手,她的瞳孔因為恐懼猛地收縮,突然大喊:“——小心??!” 下一秒,他后心一涼,然后是后知后覺的劇痛,他胸口的慢慢滲開一大片暗色,像是綻開的一朵血紅色的花。他像脫力一樣,半跪了下去,有血從他的嘴里止不住地涌出。 原來那人身上有刀嗎?他想。巷子里太暗,沒有看到。 那把刀報復(fù)性地在他的后背刺了幾下,然后落在地上,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他聽見尖叫,混亂的腳步聲,然后是有人跟他說,已經(jīng)叫了救護車。 他聽不太清聲音了。 梁星稀在上初中的時候喜歡聽一首叫做“蠢蠢的死法”的歌,連在上學(xué)的路上都會哼歌,聽多了,連吳冕都會唱了。中二期的時候,吳冕也會幻想自己會為了保護世界英勇的死去,但更多的時候,他只想長久的,和愛的人一起活下去。 可惜,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他的意識模模糊糊的,感覺到自己被抬上擔(dān)架,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最后居然產(chǎn)生了幻覺,看到了梁星稀含淚的眼睛。那么漂亮的,和他記憶里一樣的眼睛。 梁星稀長高了點,頭發(fā)凌亂,有些狼狽,眼圈紅紅地看著他。她的淚水像是流不盡一樣,浸濕了她的袖口。 他想,不要哭啊。 他從小最怕梁星稀流淚,現(xiàn)在卻沒法哄她,幫她擦眼淚了。 他再也見不到他的姑娘。 他有過那么多的美麗妄想,想要和她一起走遍河流山川,從最北走向最南,看遍日出日落潮漲潮退,他還沒來得及賺到足夠的錢,沒來得及和星星有一個自己的家,沒來得及和她求婚……他要,怎么甘心。 吳冕動了動手指。 他還有好多話想說,但最后,他只是張了張嘴,用氣音說: 畢業(yè)快樂。 你會有嶄新的,盛大的,光明無限的新生活。 梁星稀買了二十五朵玫瑰,可惜,她愛的人沒有活到二十五歲。 她在十八歲的夏季見到了流星隕落,于是那天,她畢業(yè)季的夏天突兀地結(jié)束,又好像再也不會結(jié)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