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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述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此刻的心情,他腦子一片混亂。 他曾設(shè)想過他們的重逢,也許他會緊緊擁著她,訴說這幾年的思念。也許,他會看到她的墓碑,碑上的照片中,余笙依舊明凈鮮活。 而此刻真切看到她,江述只慶幸她還活著。 海風溫柔,兩人坐在沙灘上,余笙手里捏著一只貝殼,貝殼濕漉漉,把她的指尖也染濕。 分別近三年,余笙幾乎沒有變化,一如當年初見時那樣美。 皮膚白皙細膩,一絲雜質(zhì)都沒有,古人形容女子膚如凝脂,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她柔順的發(fā)絲順著耳側(cè)自然垂落,遮掩掉了幾分病色。 “為什么不辭而別。”江述終于開口。 余笙沉默一會,低聲說:“我給你留過一封信?!?/br> 那年,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在不久的將來死去,包括她自己。她幾乎是抱著訣別的心情去寫那封信,雖然她并不確定,江述會不會去找她,會不會看到那封信。 江述眼眸深沉,“你是覺得,一封信就能打發(fā)我。” 余笙倏然望向他,幾秒后,她將目光收回,轉(zhuǎn)向一望無際的海平面。 她攥緊手中的貝殼。 江述很清楚,那個時候余笙有多愛他。 寒冷的冬天,她一個人跑到阿爾卑斯山上,只因聽說那里許愿很靈。 山上空氣稀薄,幾乎能要她的命。 “打發(fā)”這個詞對她來說,實在太嚴重。 如果是以前,江述絕對不會這樣跟她講話,但今天,他心里慪著一股氣。 對于她的離開,他終究是有些生氣的。 這些年的緊張,擔憂,好像急于找到一個出口,宣泄自己的情緒。 可看到她那個樣子,江述又有些不忍心,她就是這樣,委屈了喜歡悶在心里,不去解釋表達,總是怕給別人帶去麻煩。 最終還是江述先打破沉默,“這幾年一直在這里?” 片刻后,余笙微微低了頭,“回國后,我沒回岳城,想在剩下的時間里四處走走。我去過很多地方,山村,水鄉(xiāng)。后來到了這里,山上寺廟里的師父說與我有緣,給我開了幾副中藥,我吃過后,病情沒有再惡化,就留下了?!?/br> “阿姨呢?!?/br> “前幾天回瑞士了,處理房子和一些雜事,過陣子回來。” 江述手里摩挲著一顆石子,石子常年被海水沖刷,邊緣已經(jīng)很圓潤,“之后呢,一直住舊時約嗎。” 余笙點頭,“我們在舊時約租了兩個房間,凈晗人很好,我沒事的時候也會在店里幫忙?!?/br> 江述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余笙解釋:“凈晗就是舊時約的老板。” 她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一些這幾年的經(jīng)歷,在山里做過支教,教英語,在古鎮(zhèn)幫獨身的婆婆做手工玩偶,她做的小兔子總是賣得最好。 這些看似平淡普通的生活是她過去二十幾年不曾經(jīng)歷過的,家和醫(yī)院兩點一線的日子她已經(jīng)過夠,剩下的時間里,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嘗試更多的活法。 江述盯著海面一直沒吭聲,像在聽,又像在想別的。 “后來我就來島上了,這里的原住民很淳樸,常常給我們送來新鮮的魚蝦和螃蟹,山那邊的海其實比這邊要美,但我只去過一次——” “有想我嗎?”江述忽然開口。 余笙止住聲音。 潮水拍打著腳邊,染濕了江述的褲腳。 江述眼神很熱,又問了一遍:“這幾年,有想過我嗎?” 余笙沒有說話,沉默片刻后,她脫掉鞋子,白嫩的腳丫踩在軟綿的沙灘上,往水里走了幾步,彎腰撿起早就看到的一只貝殼。 風吹亂了她的裙擺,江述沒有再問。 沈凈晗打來電話,語氣焦急:“你在哪呢?” “在外面,怎么了?” “沒事,出來沒看到你?!?/br> 沈凈晗了解余笙的身體狀況,心里惦記,一會不見就要找人。 余笙應了一聲,“就回去了。” 她轉(zhuǎn)頭,看到那人坐在沙灘上,揚手丟進海里一顆石子,撐起身子站起來。 回到舊時約,一樓除了沈凈晗,還有下樓找東西吃的陸辰轍。 陸辰轍倆手插著大花短褲的兜溜達過去,“你上哪去了?我以為你回屋了呢。” 發(fā)現(xiàn)江述臉色不太好,眼尾有些紅,陸辰轍愣了愣,“哥,你怎么了?” 江述偏頭看了眼余笙,從兜里摸出手機遞給她,“電話?!?/br> 陸辰轍這才留意到跟江述一同進來的漂亮姑娘。 余笙猶豫一下,抬手的瞬間,吱嘎作響的木門“嚯”一下被人推開,一個毛頭小子闖進來:“凈晗姐!我媳婦兒今天——” 看到屋子里的余笙,那半大小子硬生生將后半截兒話咽下去,磕磕絆絆地說:“我、我未來媳婦兒——笙笙姐,你還沒休息啊。” 隔壁餐館的小兒子明燦,高中生,小語種學德語,常常找余笙幫忙補課。 明燦個頭不高,短發(fā)利落,從小在島上長大,又皮又野,誰的話都不聽,就聽余笙的。 小孩不大,志向不小,早在去年十七歲生日時就許愿,將來要娶余笙當老婆。 余笙比他大七歲,拿他當小弟弟看,并不當真。 她看向明燦,“有事嗎?” 明燦把手里拎著的紙袋遞給余笙,“新曬好的雪梨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