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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陸辭珩松開他,“那你快一點?!?/br> 過了片刻,陸辭珩任由沈明安被井水浸得冰涼的手牽起自己,問他道:“你要帶我去哪里?” “國子監(jiān)?!鄙蛎靼策呎f邊從懷里拿出一顆松子糖遞給他。 松子糖在暖色夕陽下泛出琥珀般的光澤,里面裹著幾粒飽滿的松子,陸辭珩剝開糖衣含進嘴里,清甜的香味從舌根處漫開,他含著糖含糊不清地問沈明安:“國子監(jiān)是何處?” “是皇子們學習課業(yè)的地方?!鄙蛎靼材托牡鼗厮瑺恐宦吠鶎m墻外走去。 陸辭珩不在意沈明安要將他帶去哪里,只希望從冷宮到國子監(jiān)的這段路能再長一點。 那是沈明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牽他的手。 第4章 陸辭珩被沈明安領著進國子監(jiān)時,見到了他所謂的四弟和五弟。 太子和五皇子自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一年多前就跟著沈明安在國子監(jiān)里念書。 而他啟蒙晚,剛進國子監(jiān)時字都識不得幾個,課業(yè)自然跟不上,沈明安就日日晚上將他喚來書房,教他識字,教他寫字,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珩’字的偏旁與‘衍’字不同,這是你自己的名字,切不可混淆?!鄙蛎靼矊⒛菑埻ㄆ獙懼瓣戅o衍”三字的宣紙拿鎮(zhèn)尺鋪平壓著,提起筆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上了陸辭珩的名字。 陸辭珩的心思完全不在宣紙上,反而盯著沈明安的側(cè)顏怔怔出神,他的字清秀雋永,橫豎撇捺皆有風骨,如同他的人一般,僅僅是立在書案前提筆寫字,便自成一幅畫,讓人移不開視線。 “‘珩’是什么意思?”陸辭珩看著沈明安落下最后一筆,突然問道。 “是稀少而珍貴的美玉。”沈明安擱下筆,斂眉對他道:“你父皇給你取這樣的名字,定是希望你成為如美玉一般的君子?!?/br> “他不是我的父皇?!标戅o珩立時反駁他,目色晦暗難辨,“他不配,這天下不會有哪個父親任由自己的兒子被別人欺負,不聞不問這么多年,他既然沒把我當他的兒子,我也絕不可能認他做父親?!?/br> “長幼尊卑有序?!鄙蛎靼渤料侣暤溃骸澳闩c皇上是父子,也是君臣?!?/br> 陸辭珩怕他生氣,也懶得聽他說教,若不是想和沈明安待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一點,陸辭珩根本就不想練這破字,他像抓木棍一樣一把握住毛筆,往硯臺里沾了墨水,按照沈明安給他寫的名字依葫蘆照瓢往紙上寫。 寫了幾個就停下了筆,他的字如同狗爬一樣,歪歪扭扭擠作一堆,筆上墨水沾得太多,全滴在了紙上,暈染開來,紙上黑乎乎的一團,字都辨別不出來,陸辭珩挫敗感頓生,把毛筆往筆架上一扔,“我不想寫了!” “欲速則不達,字只要多練練就會寫得好的?!鄙蛎靼矊⒐P放入陸辭珩的手中,覆上他的手耐心教他:“掌心虛空,掌握好力道,偏旁靠左邊寫,豎鉤要有頓筆。” 沈明安的手帶著絲絲涼意,在這悶熱的夏日夜晚,仿佛一路滲入心底,撫平了他心中的燥意。 沈明安只是助他運筆,帶著他寫了幾個字之后就慢慢松開了手,幾次下來,陸辭珩的字雖沒有多好看,但至少有模有樣了。 窗外蟬鳴聒噪,陸辭珩練字練至深夜,不知怎么就睡了過去,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了沈明安的床上,被褥上似乎還留有那人的余溫。 不過這樣的好事也就這么一次。 沈明安平日里給學生布置的課業(yè)又多又繁重,背不出四書的便要抄書,背不出哪一段就要將那篇抄十遍,陸辭珩上課走神,下課去后山摸魚,那些字排列在一起,他連意思都不理解,自然背不出,就不可避免地要抄書。 可他字寫得極慢,其余人寫十個字的時間他才剛剛寫完一個字,完全來不及在沈明安要求的時間里把書抄完交上去。 于是便耍了個小聰明,讓小廝把他要抄的那幾篇文章的字用小刀刻在陶板上,刷上墨水直接一印便是一篇了,雖則印出來的字丑了點,但勝在方便,況且下次如果沈明安再罰他抄書,也可以一勞永逸了。 他的字寫得丑,印出來的與寫出來的倒也相差不大,最后因為小廝辦事不牢靠,沒有將陶板藏好,還是被沈明安發(fā)現(xiàn)了。 但他還想著蒙混過關(guān),嘴硬不肯承認,一口咬定那些書全是自己抄的。 沈明安目色沉下來,拿著戒尺毫不留情地打他手板,凌厲道:“知道錯了嗎?” 陸辭珩的手心片刻就被打得通紅,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說:“知道了?!?/br> “錯在哪里?” “我不該偷懶,抄書時應該自己抄?!标戅o珩嘴上這樣回著,心里想的卻是他不像其余人那般沒腦子,讓抄十遍就真的抄十遍,同樣是十遍,只不過其余人是抄了十遍,而他印了十遍,本質(zhì)上又沒有區(qū)別。 沈明安收回戒尺,嘆了口氣道:“抄書是為了讓你們加深對文章的印象,能抄多少是多少,抄不完也可不抄,同我說一聲即可,但你不該撒謊?!?/br> “不論什么事,做了便是做了,”沈明安說著從抽屜里拿出一小盒藥膏,用指腹化開,輕輕涂在他通紅的掌心,“我今日打你,并非是要罰你,而是希望你能記住這點?!?/br> 沈明安的動作太輕柔,指尖在他掌心打著圈兒,泛起酥酥麻麻的癢意,陸辭珩鬼使神差般應下聲,“知道了,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