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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辭珩從他口中聽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用被子蒙上了頭,幾下呼吸間就深深睡了去。 第10章 駐守西北的軍隊名喚玄甲軍,是早年間老皇帝陸承景御駕親征時所領的軍隊中的一支分支,玄甲軍鐵騎曾踏遍中原,聲名赫赫。 自陸承景重文輕武,在皇宮中日日耽于享樂時便沒落了,到如今更是不受重視。 軍中沒什么吃的,平日里只能吃些糙米,能有白面都是一種奢侈,若是朝廷里糧食送來的不及時,糙米都吃不上。 陸辭珩在軍中半年,第一次吃到rou是因為他們將戎人打退至西北邊境外五十里,收繳了一批活羊。 二十五人為行,每行人都分到了半頭羊。 西北的天幕和黃沙一樣,曠闊無垠,一眼望不見邊際,其上綴著數(shù)不清的繁星,華美異常。 生出來的篝火將羊rou烤得滋滋冒油,縷縷青煙朝上飄起,散在無邊天幕中。 灑上孜然的羊rou烤得焦香,香氣直往人鼻子里鉆。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打了勝仗后開懷的笑。 劉伍長拎著一壺酒,喝得爛醉,坐到陸辭珩身邊,大著舌頭說:“小陸,你家在上京,我們還不知道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呢?!?/br> “我……無父無母?!斌艋馃脴渲︵枧疽宦曊ㄩ_,陸辭珩的臉被通紅的火光映著,和著酒吃了口羊rou,咧嘴一笑,同劉伍長說:“其實我是宮中的三皇子?!?/br> “小陸你是宮中的三皇子?”劉伍長酩酊大醉,酒喝得上了頭,撫掌大笑道:“你是三皇子,那我還是天王老子呢,你們說是不是?。俊?/br> 有人應和道:“那我就是天上的神仙,施個法就能讓咱們在軍中天天都能喝酒吃rou?!?/br> “你都是神仙了,那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還來當什么兵?”坐得離篝火最近的那人笑著反駁他。 底下人笑作一片,這些人無一不是窮苦出身,若非實在走投無路,誰會愿意為了三石米,來這種地方過朝不保夕的日子。 這里被馬革草草裹了的尸體,不知是誰家父母日夜期盼的兒子。 夜半搗衣聲中,亦會有妻子思念已經(jīng)埋在黃沙里化作塵土的丈夫。 一旦參軍,就是十五年為限,期間有人過不下去這樣的苦日子,乘著月黑風高,無人放哨時逃了,便成了逃兵,一輩子都活在朝廷官府的追殺中,被抓到就是死罪。 哪怕十五年時間到了,只要仗沒打完,就依舊回不去。 夜風將木柴燒出的灰燼卷上天,一個兵士用胳膊肘推了推劉伍長,帶著艷羨說:“伍長,再還有半年你就該滿十五年了吧。” “去掉今天,還有一百五十一天?!眲⑽殚L將日期記得清清楚楚,又有些失落地說:“但若是仗沒打完,我還得和那幫戎人在這耗著?!?/br> “但好歹有個盼頭,再說照咱們今日這種打法,只要戎人不再來犯,剩下的這半年你只需安安穩(wěn)穩(wěn)地守在邊境,等半年后無戰(zhàn)事,不就可以回去了?!?/br> “是這個理!”劉伍長拍了拍那人的肩,從自己的懷里一封家書,對那人道:“你給我讀讀,這信上最后八個字是什么?” 那人映著篝火照出來的光,緩緩讀道:“——家中無恙,盼君早歸?!?/br> 劉伍長笑得開懷,“都聽見沒,我妻子在家中盼我早歸呢?!?/br> “聽見了聽見了。” “誰不想早點回去啊。” “我家中人也給我寫信了?!?/br> 眾人一時喧鬧異常,陸辭珩獨自一人坐在那里,仰躺下去靠在歪倒著的枯樹枝干上,看著遠處天幕中的皎潔圓月出神。 他們的歡欣與他無關,從來不會有人給他寄信,也不會有人盼他早歸。 甚至連寫信,他都不知道能寫給誰。 陸辭珩到西北后,曾經(jīng)給沈明安寫過一封信,寄去了國子監(jiān)。 但沈明安沒有給他回信,或許他沒收到,亦或許他收到了,但不想回。 這封信仿佛石沉大海。 之后他就再也沒寫過。 “家中無恙,盼君早歸。”因著這句話,陸辭珩無端有些羨慕起劉伍長來。 劉伍長的家書每年八九月,必有一封寄來。 他將這十幾封家書仔細歸攏在一處,思鄉(xiāng)時就拿出來看,信紙都已經(jīng)被他摩挲得泛黃發(fā)皺。 信上落款前的最后一句,都是這八個字。 但劉伍長沒能歸家。 他死在戎人軍隊的夜襲中。 那次夜襲是在半月后,戎人趁著他們夜中睡得正酣、放松警惕之時,領著一騎人馬,直搗軍營。 陸辭珩是最先發(fā)現(xiàn)營外有人的,他夜里睡不著,坐在營外吹風,忽然聽到遠處似有異響,像是人的腳步聲,但被獵獵風聲掩去,根本聽不真切。 漆黑空中火光忽閃,陸辭珩心中一跳,若是偷襲,最好的地點是軍營的側門,那里地勢偏僻,守衛(wèi)也少,最好突破防守。 但那一小隊人影卻隱在黑暗里,棄簡從繁,繞了一個大圈子往西北角去。 西北角放著軍中的糧草。 陸辭珩當機立斷,拿起鼓槌用力擊打軍鼓。 鼓聲刺破長空,陣陣往外傳去,吵醒了不少人,戎人情急之下,丟出去的火把失了準頭,只燒到了小半邊糧草,但火光依舊沖天。 “——糧草著火了,快去救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