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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喚兩聲,屋內(nèi)靜靜的,沒有反應(yīng)。 遲鶴亭提著燈籠緩緩地往里走,兩指間已輕輕地夾了包粉末,無色無味,沾之即倒。 本該睡著顧渺的床上空無一人。 他見屋內(nèi)并無異樣,只是少了個人,便把燈籠擱在一旁,慢慢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燭臺,重新點亮蠟燭。 這回終于在床邊的角落里照見了人影。 “顧三水,好好的床不睡,你……你沒事吧?” 顧渺看起來很不好。雙眼緊閉,面色灰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冷汗浸透了鬢角,長發(fā)一綹綹地黏在臉頰上,整個人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冰涼得嚇人。 遲鶴亭神色頓時凝重起來,在他身邊蹲下,摸著他的手腕,面露驚疑,干脆捋起他的衣袖,指尖輕而快地撫過胳膊上那道顯眼的淺黑色長線,不可置信地輕聲道,“是毒?” 哪來的毒? 他略一思忖,翻找出銀針,順便又端了個燭臺過來,將顧渺抱起來放回到床上,褪去上衣,扶穩(wěn)坐好。 屋內(nèi)燈火通明,遲鶴亭微微蹙眉,屏息凝神,開始有條不紊地施針,神色前所未有地專注,鼻尖冒出細密的汗珠,但手法既準又穩(wěn),起手落針干脆利落,沒有半點遲疑,輕捻著一枚枚銀針扎入xue位,甚至有幾分賞心悅目。 半個時辰后。 遲鶴亭端著盆熱水進來,給他擦了身,又換了衣服,頗有些擔(dān)憂地摸了摸他的手。 還是很冰。 后半夜不會燒起來吧? 他將軟巾丟回銅盆里,想了想,決定把自己屋里那床被褥抱過來頂一頂。蓋得暖和些,總比什么都不做強。 但是遲某人試圖離開的舉動失敗了。 顧渺沒醒,只是感到身邊的暖意漸遠,本能地伸手一抓,就把遲鶴亭給拽回來了。他攥得很緊,遲鶴亭努力抽回袖子數(shù)次無果,只得小聲道:“顧三水……顧三水?松手,喂,顧渺?” 沒能得到半點回應(yīng)。 他又喊了兩聲,覺得有些徒勞,便閉了嘴,怔怔地盯著那只手出神。 指骨分明,瘦削纖長,如羊脂白玉般細膩柔潤,在燭火映照下泛著淡淡的瓷白光澤。 比記憶里驚鴻一瞥的印象漂亮更甚。 遲鶴亭忡怔許久,仿佛被蠱惑了般,伸手慢慢覆上那只蒼白瘦削的手,任由涼意順著掌心淌入,低低道:“赤蝶身懷寶圖,這流言本該是由我放出去的。如今我身在靈諸州,可它還是出現(xiàn)了。那究竟是一場夢,還是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事?” 顧渺抓著他的袖子,氣息平穩(wěn)悠長,睡得很沉。 “若我沒有記錯,乾坤洞窟很快就要現(xiàn)世,往后十年整個江湖不得安寧,各個門派興衰交替,唯有玄宗早有準備,在這場飄搖風(fēng)雨中愈發(fā)穩(wěn)固。到時你會落入方鴻軒手里,受盡折辱;而我則會進入乾坤洞窟,死在最后一道機關(guān)之下?!边t鶴亭靠坐在床頭,迷茫地自言自語道,“流言沒有因我的離去而變化,那么其他也……” 他沉默下來。 這一夜遲鶴亭睡得并不安穩(wěn),好像有什么東西老咯著自己,動來動去,鬧騰得很。 東方微明,雞啼三聲。 “……遲大夫。” 遲鶴亭毫無知覺地砸吧了一下嘴,壓根沒有意識到大禍臨頭。 “噗通”。 某人被丟下了床,摔醒了。 “遲大夫,”顧渺抱著被子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擰著眉,冷若冰霜,“你為何會睡在我的床上?” 遲鶴亭摔懵了。 打死他都想不到,忙前忙后半個晚上,大清早的還要被扔下床。 “我……”遲鶴亭扶著腦袋暈暈乎乎地爬起來,瞥見桌上放著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銀針和銅盆,冷風(fēng)一吹,頓時清醒過來,“顧三水,你好沒良心!昨夜要不是我救你,你就直接去見閻王了!” “昨夜我怎么了?” “我哪知道你怎么了,突然就毒發(fā),倒在地上抖得跟篩糠似的?!边t鶴亭抓過針袋,罵罵咧咧道,“算你運氣好,我既沒眼花也沒手抖,施針逼毒還算順利。不然你以為你還能見著今天的太陽?” 他本以為能撈到幾句好話,沒想到顧渺神色未動,直接一句冷冰冰的“多管閑事”拍到他臉上,扭頭回去補覺。 氣得遲鶴亭一整天都黑著臉,一副隨時準備提刀砍人的模樣,嚇跑了好幾個來買藥的冤大頭。 午飯時分,顧渺沒有出現(xiàn); 到了傍晚,還是沒出現(xiàn)。 海棠樹下蹭飯的貓兒不見了。 遲鶴亭剁著砧板上的rou,越想越惱,舉起菜刀往砧板上一甩,快步來到那扇緊閉了一整日的門前,用力敲了敲。 他也沒指望顧渺能來開門。 門卻自己應(yīng)了聲,“吱呀”開了道縫。 竟是虛掩著的。 遲鶴亭怔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地瞧著那條門縫,橫看豎看,從這條細細窄窄的縫里瞧出了一絲絲別扭的味道。 …… 姑且算作是別扭好了。 他忽然沒那么惱了,收斂起滿身殺氣,探頭喚道:“顧三水?” 許久,傳來一聲低低的答應(yīng),很是虛弱。 遲鶴亭心里打了個突。難不成餓一天,餓出個好歹來了? 顧渺縮在被子里頭,聽見他進來的動靜,悶悶道:“你怎么才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