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美人當場翻臉：“你騙我錢。”

    遲鶴亭：“我不是，我沒有……哎！三水！你聽我說?。?！”

    一路上顧渺都對他愛答不理。

    途徑松山，兩人在山腳下的避風亭里面生了堆火，遲鶴亭將白日農(nóng)田邊撿來的歪裂小地瓜丟了進去，拿了根樹枝扒拉扒拉，道：“明日我們便能回別院好好休息一番了。哎，你別惱了，我真沒騙你?！?/br>
    顧渺：“哼?！?/br>
    “玄宗恐怕就在各個地方的萬通錢莊附近盯著呢，我上門去取，豈不是一下就暴露了。”遲鶴亭從枯葉子堆里翻出一個之前放進去的小地瓜，吹了吹灰，掰開來遞給顧渺，“那錢不完全算是我的，來路比較復雜。只是玄宗這么些年沒給我一個子兒，若按照地階黑巫的俸祿來算，錢莊里的那一筆也勉強夠，所以拿起來心安理得，等以后再找個機會取出來。現(xiàn)在我是真沒錢。”

    金黃的瓜瓤冒著熱氣，甜絲絲地撲了滿面。

    顧渺接過烤地瓜，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你跟玄宗的關(guān)系很復雜。”

    豈止復雜。

    遲鶴亭干笑一聲，繼續(xù)烤地瓜。

    火堆燃燒著干柴枝葉，噼里啪啦作響，忽的矮了一下。風過后，才又慢慢旺了起來。

    “……起風了?！?/br>
    “畢竟快入冬了，免不了幾場寒風秋雨?！边t鶴亭扒拉出了第二枚熟地瓜，剝了準備送進嘴里，忽然感覺到某人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猶豫了一下，把手上這個也遞了過去，“還要？”

    “……”顧渺沉默地拒絕了地瓜，繼續(xù)看他。

    遲鶴亭滿臉莫名其妙。

    看什么看。

    嘴里的瓜都不甜了。

    等到遲鶴亭吃完了一個又開始翻火堆，顧渺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之前給我吃的藥……發(fā)作起來會怎樣？”

    “藥？”遲鶴亭塞了一嘴的地瓜，茫然地望著他，“什么藥？”

    “壓制寒毒的藥?！?/br>
    “哦，你說那個?！边t鶴亭恍然，旋即擰著眉，不解道，“那藥正好與寒毒相克，不會輕易發(fā)作。怎么，不信我？”

    “今夜會起涼風，寒毒借勢壯大，壓制寒毒的毒自然也不會安分?！鳖櫭煺嬗X得他記性不好，“之前那種毒發(fā)作起來胃如刀絞……不是不信你，只是想早做準備?！?/br>
    “這個，用不著擔心?！边t鶴亭找到一枚大個兒的地瓜，拿樹枝一叉，串起來塞到他手里，笑起來，“我上次都說了，藥性溫和，翻不起什么大浪。即便是被寒毒激發(fā)了藥性，可能也就有些乏力，睡一覺便好，保管你不用再吃苦頭?！?/br>
    顧渺慢慢將地瓜撕去皮，露出一點軟糯紅芯，低聲道：“……謝謝?！?/br>
    說得很是鄭重。

    遲鶴亭愣了一下，坐正身子，扭頭去看顧渺。眼里清淺笑意被倒映其中的篝火一點點燃盡，熄滅，只余下幽深目光，勾連著心底深埋已久的秘密。

    “三水，你以前見過我嗎？”

    顧渺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br>
    “我見過你眼角的蝴蝶胎記?！?/br>
    一瞬間，顧渺剝地瓜的動作微不可見地停頓了剎那，語氣平常道：“在哪里見過？”

    “夢里?！边t鶴亭沒有發(fā)覺他的異樣，自顧自道，“我夢見過一個人，穿著紅衣，看不清面目，眼角有一枚淡紅的蝴蝶胎記。跟你很像?！?/br>
    “亂夢罷了?！?/br>
    “若不是這個夢，你早被我埋進海棠樹底下當花肥了?！边t鶴亭道，“話又說話來，百草堂的那條巷子里這么多宅子，你怎么偏偏就翻了我家后院的墻？”

    顧渺回憶片刻，道：“你家院墻比較矮，好爬?！?/br>
    遲鶴亭：“？”

    “我當時傷得太重，沒力氣翻高一點的墻?！鳖櫭廊耸终\實，“而且，若非傷勢太重，剛一照面你就該死了?！?/br>
    遲鶴亭：“？？？”

    還不如不說。

    氣得他當場就把顧渺手里剝好了皮的地瓜給搶過來吃了。顧渺也不惱，撈起他的衣擺擦了擦手，炭黑混著蜜漬，臟了一大片。

    “顧三水！??！”

    蕭瑟夜風里，隱隱傳來快活的輕笑，散入山間，驚掠起數(shù)只倦鳥。

    后半夜果然轉(zhuǎn)涼。

    寒毒與藥性一齊發(fā)作，困得顧渺搖搖欲墜，翌日趕路的時候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為了避免再多一晚風餐露宿，遲鶴亭不得不將顧渺拉上了自己的馬，帶著他一塊兒走，緊趕慢趕，總算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了別院。

    “醒醒，三水，我們到了?！边t鶴亭聳聳肩膀，試圖叫醒歪在自己肩上的那顆腦瓜，“喂喂，再睡天都要黑了。”

    顧渺不情不愿地睜開眼睛，嘟噥道：“還不是怪你?！?/br>
    遲鶴亭：“……”

    行吧。

    別院一如離開時的安靜。

    遲鶴亭拖著昏昏欲睡的顧渺，罵罵咧咧地推開門，忽然閉了嘴，身子微微緊繃了起來。

    壓在胳膊上的分量霎時一輕，顧渺哪里還有半分不清醒的模樣，站直了身，一手扣在劍柄上，低低道：“有人來過？”

    遲鶴亭看了他一眼，食指壓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靜些，接著悄無聲息地躍上門外老樹，腳尖一勾，摘下一盞燈籠。

    也不知在那素色燈籠上找到了什么，他神色放松下來，道：“沒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