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渺沉默地守在洞口。

    那身影憔悴又虛弱，單薄得一捏便碎，卻偏偏堅韌得宛如一根摧折不倒的蘆葦，又如一把失了鞘的劍，鋒銳無匹。

    飛鴻面色凝重，盤算著自己若對上這樣的赤蝶能有幾分勝算。

    “飛鴻，退下?！鄙吻鍤g將顧渺細細打量了一番，須臾，開口道，“你知道玄鳥做了什么?！?/br>
    “……”

    “你不知？看來他也未曾對你透露半個字?！?/br>
    “……”

    “你與無晝也算相處過一段時日，我以為赤蝶并非不辨黑白之人。讓開！”

    “……”顧渺閉了閉眼，似乎也是到極限了，擦去嘴角淌出來的血痕，以劍拄地，猶在苦撐，“我……咳咳……我可以替他償命。”

    “償命？好啊?！鄙吻鍤g眼神微動，偏頭對飛鴻道，“劍給我，推我過去。”

    飛鴻把劍交到他手里，遲疑道：“閣主，真要過去？萬一……”

    “聒噪！”

    飛鴻閉了嘴。最近閣主心情差得很，雖然不再罵人了，但脾氣更糟，跟個火藥桶似的一點就炸。

    輪椅吱呀碾過亂石雜草，留下兩道深深的轍痕。

    顧渺的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散亂了。

    微涼的利刃蹭過耳廓，似是斬斷了什么，絲絲寒意落在了脖頸之上，伴著些微刺痛。

    他心里驀然一松，接著便不省人事了。

    ……

    “……醒了沒？”

    “還沒……那邊如何了？”

    “不太好……蝕骨香……沒得救……”

    顧渺倏地睜開了眼，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驚疑地看著周圍，轉(zhuǎn)了幾圈，把目光落在唯一的熟人身上，嗓音嘶啞道：“這是哪兒？”

    岑熙瞥了他一眼，繼續(xù)攪拌著碗里像是黑泥的東西，沒理他。

    “我不是……不是死了嗎？阿遲呢？”沒在屋里找到想見的人，顧渺迷茫了一陣，稀里糊涂的腦子慢慢清醒過來，著急忙慌地就要下床，“他在哪？晌清歡把他怎么樣了??？”

    “在隔壁躺著，還沒醒。別亂動，沒閣主允許，你出不了這屋的?！贬醢淹胫刂匾环牛痤^來，“至于玄鳥，是我好說好歹，才說服閣主留了他一條命。顧兄，你真不知他做了什么？？”

    顧渺以為自己又被責(zé)問了，一時啞口無言。

    岑熙見他不吭聲，忍不住嘆了口氣，頗為頭疼地揉了揉額頭，耐著性子道：“既然如此，那么顧兄你好好想一想，依著遲兄的習(xí)慣，在不曾將計劃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他會把那龜息散的解藥藏在何處？”

    顧渺怔愣了許久，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沒明白，眸子一點點亮起來，喃喃道：“龜息……散？”

    第112章

    “遲兄用的大部分毒物都是自制的，我姑且管那毒物叫龜息散，只因它倆藥效差不多罷了。等著，我去把東西拿來?！贬跽f罷起身，很快便端著個托盤回來了，上面擺著一只淺口瓷盞、一把形狀古怪的彎刀，繼續(xù)道，“瓷盞里的半包粉末，是我后來在無晝哥遇襲的那間屋子里找到的。我抓了只兔子喂了一點，兔子當(dāng)場便不動了，但第二天清早我發(fā)現(xiàn)它又活蹦亂跳的，還在吃草?！?/br>
    “那無晝他……”顧渺欲言又止。

    飛花閣重金懸賞玄鳥線索，尋求解藥，多半是出了意外。

    “跟兔子不一樣，無晝哥沒醒?！贬跗沉搜勰潜玖撕稚E的刀，扭開頭去，吸吸鼻子，偷偷抹了把眼淚，“那天夜里，我真的以為……以為……”

    ……

    夜色如墨，暴雨傾盆。

    被匆忙喚來的飛鴻一來便嗅到了滿屋濃重的血腥味，腳下不由一頓，待看清屋內(nèi)的慘狀后，整個人宛如雕塑般僵在門口，望向同樣渾身是血的岑熙，震驚到一句話話都說不出來。

    岑熙背著藥箱，拎著雜屋里翻出的油紙傘，聲音帶著疲憊與沙啞，道：“飛鴻大哥，外面雨大，我來撐傘，你抱著無晝哥跟我來?！?/br>
    飛鴻下意識地聽從了他的吩咐，將人小心抱起，道：“去哪？”

    “清蘭院的臥房。”

    聽起來倒也合理。

    進屋后，岑熙轉(zhuǎn)動了博古架上的幾只白瓷花瓶，帶著飛鴻沿密道下去，一路疾行，來到了放著冰棺的密室。

    江無晝被輕輕放了進去，彎刀柄沒在胸口，一截染血的衣袖搭在冰棺邊上，好似冰雪之上盛放的紅花，卻了無生氣。

    見人躺進了冰棺，岑熙略略松了口氣，取出一張藥方，道：“有我留在此處便夠了。飛鴻大哥，勞煩你去抓了這帖藥，煎好給閣主服下。閣主醒后，我自會跟他解釋?！?/br>
    飛鴻接過方子，不放心地看了幾眼躺在冰棺里的江無晝，不安道：“江公子這……”他抱著的時候感受分明，懷中的人早已沒了呼吸，只是一具死尸。

    “我當(dāng)時就在屋里，看得清清楚楚，刺客是玄鳥?！贬踉诒走叞牍蛳聛恚劭敉t通紅，一手緊攥匕首，慢慢地脫去江無晝的衣物，遇著不方便的地方就直接劃開，邊撕布條邊抽噎道，“我、我不信……不信他會對無晝哥下死手……”

    可江公子易了容，誰認得出來？

    飛鴻沒敢說出口，只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這閣主醒來不得發(fā)瘋。

    晌清歡喝了藥后，半天工夫就醒了，果然被這消息激得差點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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