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正巧趕上關(guān)羽班師回朝，劉備、關(guān)羽、張飛三兄弟再度聚首，叫上了老友牽招、田豫、簡雍，又叫上了陳群一塊點了個火鍋，熱熱鬧鬧的就喝了起來，很快就喝了個五迷三道。

    這些人都是真正的老朋友了，而且除了陳群、孫乾兩人之外，大多都出身不高，任何一個人寫了傳記出來都可以說是一部草根逆襲的史詩。

    就見劉備鄭重地拉來一個新面孔介紹道：“二弟三弟，諸位兄弟，給你們介紹一位新的好兄弟，這位，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法正法孝直，乃是天子親自引薦于我，現(xiàn)任我府上東曹掾?！?/br>
    說著，劉備客氣地向著法正行了一禮道：“孝直狀元之才，就連天子都贊不絕口，給我做個東曹掾，委屈了啊?！?/br>
    法正自然連忙站起來道：“皇叔折煞在下了，能夠成為皇叔的府臣，是在下的榮幸才對，況且在下與皇叔同樣也是一見如故，相比于去尚書臺，在您的府中我反而更加自在?！?/br>
    法正表現(xiàn)得自然是很客氣的，半點也沒有因為堂堂新科狀元去當(dāng)了府臣而有什么不滿的感覺，于劉備等人，倒是還真的頗為投契。

    事實上劉協(xié)將法正扔給劉備，其實是沒什么特別的想法的，就是單純的因為他上輩子有聽說過法正，貌似還挺受這個劉備重用的，嗯……雖然實在是不記得這貨都干過什么事兒了。

    于是也就把這法正扔給劉備了，建議他們倆多親近親近。

    正常來看這個人事任命肯定是有問題的，堂堂新科狀元，就算是不能一躍而成為兩千石，至少也得進尚書臺做個侍郎吧？

    外放的話少說也得放個郡丞吧？

    直接扔給劉備算是怎么回事兒啊，論級別的話，這個官職甚至還沒有法正以前的新都縣令大呢。

    當(dāng)然，論及實權(quán)來說，作為劉備的助手，未必就輸給一般的兩千石。

    不過不管是法正也好，劉備也好，乃至于文武大臣也好，誰也沒覺得這個安排有什么不妥。

    很顯然，天子這是在釋放一個明確的政治信號：他要沖著府臣開刀了。

    所謂府臣，也就是重臣的私人臣子，按說是不歸朝廷管的，比如曹cao的曹掾崔琰，實際上就并不是漢臣而是魏臣，只需對曹cao效忠，天子管不著他，以前的毛玠、郭嘉，都是純粹的府臣出身。

    往淺了看，除劉協(xié)本人之外誰都看得出這一手是沖著曹cao去的，新科狀元既然可以直接被任命為劉備的府臣，將來天子會不會直接給曹cao也指派府臣呢？到時候你曹cao收是不收？

    而既然可以直接將漢臣任命為府臣，那么朝廷是不是同樣也可以將府臣任命成漢臣呢？

    而往深里說，此舉也并不像是專門針對曹cao，這開府之權(quán)雖然確實是身份的象征，是重臣的標(biāo)志，但此舉切實是強相權(quán)而弱皇權(quán)。

    漢末天下之所以亂成這樣，府臣制度在其中扮演著可不輕的作用，天下有識之士早已看出其中之弊，天子雄才大略，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劉備與法正，就是天子給天下人樹立的榜樣，是新的規(guī)矩，用不了多久法正一定會打著劉備的標(biāo)簽被唯以重用，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這法正與劉備莫說性格上確實頗為投緣，就算是倆人相看兩眼，也一定是要做出一副相敬如賓的樣子來給天下人看的啊。

    這些人中除了新加入的法正，以及確實沒啥本事的簡雍，以及陳群沒軍功的之外，其他人誰還不是個侯了？

    所以話題很自然的就談?wù)摰搅颂熳拥男抡稀?/br>
    關(guān)羽醉醺醺地捋須而笑道：“天子讓咱們這些勛貴以食邑來換官營作坊的股份，此確實是一條善政了，官營的作坊，可以說是鐵打的莊稼了，真正意義上的與國同休，只要作坊的管事不亂來，貪腐、惰怠得不太過分，收益肯定是要數(shù)倍于食邑的，而有了咱們的入股，負責(zé)干事兒的官僚管事就是借他八個膽子也不敢貪污，即使是將來咱們的子孫后代，想震住下邊的管事應(yīng)該也是不難?！?/br>
    張飛則嚷嚷道：“那咱們要選哪些作坊，哪些行業(yè)進行入股？我的意思是，咱們的關(guān)系既然這么好，將來的子孫后代肯定也是要進行世代聯(lián)姻，就好像曹、夏侯、丁他們?nèi)乙粯?，名為三家，實為一家，這生意怎么做咱們倒是無所謂，可卻關(guān)乎著子孫后代啊?！?/br>
    牽招想了想道：“要不咱們還是養(yǎng)馬吧，這個咱們熟啊，關(guān)中現(xiàn)在人口凋敝肯定要恢復(fù)馬政的，肯定是尚書臺直轄，正好云長與皇叔都是縣侯，都有資格參股，我們其余幾人入股一些與馬政相輔的州、郡官營作坊，互相也都能有個照應(yīng)?！?/br>
    關(guān)羽聞言皺眉道：“關(guān)中的馬場，張繡和賈詡肯定也惦記著呢，比食邑，他們兩個不比咱們少，而且他們畢竟是涼州人，對關(guān)隴地區(qū)的情況比咱們熟啊?！?/br>
    “這……”劉備聞言頗有一些猶豫和為難，關(guān)中肯定要養(yǎng)馬這不假，但賈詡和張繡不可能沒有想法，而且客觀來說他們確實比自己更合適。

    但問題是誰都看得出這是一口大肥rou，他也想咬啊，拼食邑大家半斤八兩，拼實權(quán)和天子信任的話，貌似他與關(guān)羽的這對組合怎么也要勝過賈詡張繡吧？

    這可是關(guān)乎子孫后代萬萬世的事兒，可不是展現(xiàn)君子風(fēng)度的時候。

    陳群見劉備好像很糾結(jié)的樣子，不由出聲提醒道：“皇叔，你們畢竟大半都是幽州人，這食邑換股可沒有三互法的限制，而且顯然越是本地家族就越好，您又何畢舍近而求遠呢？幽州難道就沒有馬政了么？”

    簡雍聞言撇嘴道：“幽州當(dāng)然也要有馬政，但受限于客觀條件，幽州馬政的規(guī)?？隙ㄊ菬o法與關(guān)中馬政相比，恐怕都不是尚書臺直屬。”

    “幽州之地胡漢雜居，必然帶來大量的貿(mào)易交易，近海也可以捕魚、造船、煮鹽，漁陽還盛產(chǎn)鐵礦，況且輪起來遼東地區(qū)同樣也是屬于幽州的，更是用武之地，難不成諾大一個幽州，比潛力真的比不上已經(jīng)人口凋敝，只能放馬的關(guān)中么？”

    見劉備似乎還糾結(jié)，陳群只得嘆息著勸說道：“賈詡、張繡二人畢竟都是降將，更何況當(dāng)初在長安之時，賈詡雖極力保護了公卿與天子，但他畢竟是當(dāng)時長安的第四號人物，也正是他，憑借自身威望來幫助李傕郭汜二人重整西涼兵馬（李傕和郭汜在當(dāng)時西涼系之內(nèi)地位至多第八第九），否則說不定現(xiàn)在掌權(quán)的還是王允。至于張繡，天子當(dāng)年東逃時凄慘得我等人臣都不忍聽聞，難道罪魁禍?zhǔn)撞徽瞧涫迨鍙垵?？?/br>
    “皇叔，此二人立下得功勞雖大，但都有前隙，涼州人雖然在朝中也算頗有一席之地，但底蘊有限，后勁注定不足，此二人做到如今的位置，實則已經(jīng)是極限了。換言之，兩人作為涼州派系的領(lǐng)頭羊，是注定無法自成一黨，只能另擇一黨魁依附的??！”

    “而皇叔您與諸位將軍出身于微末，相交往全靠性情相投，幽州與涼州看似一東一西，但實則是州情相似，民風(fēng)類同，如今這三互之法愈發(fā)的嚴(yán)苛，幽州人去涼州當(dāng)官涼州人去幽州當(dāng)官豈不是正合適？賈詡更是還管著幽州呢啊！”

    “皇叔，賈、張二公與您來說只可為援，萬萬不可交惡啊，如果你真的要跟他們二人爭奪關(guān)中馬場，他二人一定會轉(zhuǎn)而與楊彪聯(lián)手一同跟您去爭股份，這楊彪可是弘農(nóng)人！”

    “這……”

    劉備聞言，愈發(fā)的為難了起來。

    說實在的，如果是他自己選，他倒是寧愿與這賈、張二人為善，不就是在關(guān)中養(yǎng)一些馬匹么，讓了也就讓了。

    但作為幽州派實際的首領(lǐng)黨魁，身邊還跟著那么多的兄弟呢，那還有一個要跟他同上一條船的關(guān)羽呢，人家也是縣侯，幽州能有這樣體量的官營作坊，容得下倆縣侯么？

    這個選擇，可是關(guān)乎于子孫萬代的。

    法正見狀，卻是大口地喝了一口烈酒，出言道：“主公若是選了關(guān)中，而不選幽州，恐怕就不止是交惡于賈、張二公了?！?/br>
    “哦？此言怎解？”

    “皇叔，天子將我介紹給您來當(dāng)府臣，除了要樹立一個樣子給天下人看之外，恐怕，還是另有深意啊。”

    劉備一聽立馬就坐直了：“天子居然還另有深意？”

    “皇叔您想，如果單純的只是為了這府臣、漢臣之別，天子為何不讓我跟楊太尉？我是扶風(fēng)人，他是弘農(nóng)人，我在關(guān)中流民中還算頗有一些聲望，我們法家與弘農(nóng)楊氏，也是有舊的，算起來打我祖父起還是他們楊氏的門生故吏，怎么看，我跟他都比跟您合適吧？”

    劉備聞言點了點頭，這個，確實也是他所疑惑的。

    難不成這里面居然還有什么門道？

    “皇叔可見過我應(yīng)考時的試卷？”

    “這……我還真沒來得及看”畢竟這法正能當(dāng)上這個狀元，完全是因為他懟得管寧灰頭土臉，膽魄可嘉，跟學(xué)問好像關(guān)系并不如何大，況且劉備本人又不是儒生出身，讓他去參加科舉的話累死也考不上進士，你讓他去看狀元的卷子，他也看不懂啊。

    “臣在考卷中寫有一策，臣自以為還是頗為自得的?！?/br>
    “何策？”

    “臣建議朝廷，頒禁婚之法行至天下?！?/br>
    “何為禁婚之法？”

    “就是禁止世家大族之間互相聯(lián)姻之法，凡是我大漢的郡望之家，或是連田阡陌的豪強之家，其嫡系子女禁止聯(lián)姻，而必須嫁娶皇族子女?！?/br>
    劉備聞言都驚了，把下巴上的胡子都給揪掉了：“孝直此策可真是……真是……可真是個奇策啊。”

    這政策也不能說不好，畢竟所謂世家大族，所謂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不都是結(jié)婚結(jié)出來的么？若是真的能夠頒行天下，則不出三代，這些世家之間可就真的沒關(guān)系了，反倒是與都或多或少的和皇親沾親帶故了。

    兩漢四百載，這宗室成員怕不是得有幾十萬人，人數(shù)上肯定是足夠了的。

    可問題就在于，這政策太扯淡了啊！

    管天管地，還管得著人家如何娶媳婦么？

    強扭得瓜都尚且不甜，何況是婚姻大事？朝廷管這個，實在是有點不太像話。

    再說這事兒如何執(zhí)行也是一個問題，朝廷能有這強制力？就算天子本人威望夠高，這政策難道還能做萬世之法么？

    退一萬步來說，結(jié)婚雖然是兩個家族的事兒，但歸根到底還是人家兩口子的事兒，又不是不許納妾，硬撮合，又有什么意思呢？這玩意陽奉陰違的招數(shù)實在太多了??！

    法正也訕笑道：“我這策，確實是奇了點，所以天子才沒有貿(mào)然的采用，但我想此策若是真的能行，這豪強、世族之禍，立時就能解決一大半啊?！?/br>
    “問題是這一策實行起來……確實是有難度啊，這種事兒，朝廷還是只能以引導(dǎo)為主吧？總不能硬去拉郎配啊?！?/br>
    就見法正一拍大腿道：“說得是??！這事兒應(yīng)該以引導(dǎo)為主啊，皇叔，如今這天下宗親之中，以您最為尊崇吧？您不是還沒有正妻呢么？”

    “啊？還讓我表率？”

    我都娶了好幾個異族女子做了夫人了?。?/br>
    唉呀媽呀，一想到這個，劉備都覺得腰疼。

    “可是這……這跟食邑換股又有何相干？”

    “關(guān)系大了??！您也說了，此事要引導(dǎo)，可是為什么士族豪強不愿意將子女婚配給宗親？不就是因為有名而無實么！自武帝行推恩令以來，除了歷代天子的近親，其余的，還剩下幾分權(quán)柄實惠？”

    劉備聞言點頭，這事兒他可有發(fā)言權(quán)了，畢竟他母親是靠著織席販履來把他養(yǎng)大的，如果不是后來一系列的特殊境遇，哪個富戶豪強，甚至郡望之家會愿意將嫡系的姑娘嫁給他呢？

    “所以啊，這事兒于公于私，宗親難道不應(yīng)該分潤一點好處么？舊日那些勛貴都以食邑換了股權(quán)了，沒理由落下宗親吧？然而天下宗親往少說也有數(shù)萬人，難道不需要一個領(lǐng)袖來牽頭么？”

    “所以皇叔，臣以為，您不但不應(yīng)該與賈、張二公爭奪關(guān)中的馬場，反而連幽州您都不應(yīng)該插手，您還以為您是出身于幽州的游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