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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鴻撲過來,望著小景閉緊的雙眸,慘白的臉,忍不住哽咽著道:“越宗師,求您救救他,一定要救活他!不管他是不是我二哥,從今往后,我都會照顧他的!” 越無塵自然會出手相救,哪怕是一個陌生人受傷,他也會救,更別說懷里的少年,極有可能是他可憐的小徒兒的轉世了。 此地原本就偏僻,無論是距離林劍山莊,還是距離無極道宗,都有不短的路程。 小景受了很重的傷,現在正昏迷不醒,倘若再帶著他趕路,恐兇多吉少。 索性就地尋了個可以落腳的客棧。 越無塵將人抱到房里,給他輸送靈力,在此期間,還特意查探小景的體內是否有金丹流轉。 身上是否有林景的痕跡,又是否還有林景的氣息,哪怕是林景的一點點靈力也好。 可讓他很失望的是,面前這個少年非但沒有金丹,就連根骨也不算好。 比起當年的林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又受了此等重傷,恐怕日后就是養(yǎng)好了,也再難回到從前的樣子了。 再說的直白一點,小景的身體基本上是半殘了,就算以后養(yǎng)好了,也是體弱多病,茍延殘喘,別說修道了,能不能活到老,這都是一個問題。 越無塵試圖解開小景的衣衫,給他清洗包扎傷口。 可鮮血凝固住之后,傷口和衣衫都黏在了一起,他才剛扯了幾下,那鮮血就又涌了出來。 原本昏迷不醒的少年,此刻也有了點反應,渾身不停哆嗦著,還滿頭大汗的,從蒼白的嘴唇里,緩緩吐出一句“好痛”。 只這么一句“好痛”,越無塵的手就狠狠停頓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為林景的拂塵受此少年的召喚,那么越無塵也覺得面前的少年并不是他的徒兒林景。 因為,越無塵記得很清楚,記憶里的林景從七歲開始,就再也沒流過眼淚。 不管受多重的傷,也只是風輕云淡地笑一笑,說自己沒事。 一身白色道袍不染纖塵,同他的性情一樣,溫柔似水。 也從來沒有在越無塵的面前喊過痛,說過疼,從來沒有過。 越無塵恍惚想起,當初林景跪在殿門口受刑的場景。 先是將他的外裳扒了,就穿著一身很單薄的里衣,長發(fā)挽到前面放好。 那時正值嚴冬,林景的臉被冷風吹得煞白煞白的,還有些發(fā)青。 端正無比地跪在地上,膝下的青石磚上,還有殘留的積雪。他的脊梁骨挺得很直。 十幾個弟子站成兩排觀刑,由兩個執(zhí)法長老施刑。 用的是無極道宗很重的一種刑具,外表看起來像是烏黑的藤杖,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倒刺,基本上一杖下去,皮rou瞬間就會被撕扯開來,狠狠打在骨頭上。 自無極道宗建立以來,所受此刑的弟子,不過寥寥幾人,皆是一些犯下大過的弟子,而且都無人能撐過十杖,必得痛哭流涕,百般哀求,只求一死。 可當初的林景硬生生地挨了一百二十多杖,兩個執(zhí)法長老昔日很器重他,都認為他日后能有大作為,甚至都暗地里將他視為下一任的執(zhí)劍長老栽培,逢人就夸林景天賦異稟,是道宗百年不遇的奇才。 日后必定能光耀師門,為天下蒼生謀福祉,建功立業(yè),揚名立萬。 聽聞了林景的所作所為之后,都很痛心,也很失望,說不出來的厭煩惡心,下手自然越來越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洗刷林景滿身的罪孽,以及他帶給師門的恥辱。 越無塵當時就坐在大殿中,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 全程沒聽見林景發(fā)出半點聲響,甚至還一度覺得,外頭受刑的,到底是不是一個木頭人。 哪怕是根木頭,也該發(fā)出點聲響來。 后來,刑畢之后,林景還是一個字都不肯說,問什么都不說。 見到越無塵出來時,林景也只是低頭叩首,求師尊不要逐自己出師門。 除此之外,沒別的話。 可能還是不夠疼,打得不夠重,林景嘴很硬,死都不肯說出魔皇的下落。 那時越無塵瞥過林景的身后,幾乎完全被鮮血浸透的后背,那滿地鋪著一層鮮血。 鮮血都順著臺階往下淌,左右站著的好些弟子都不忍心看了,把頭往旁邊移。 但也沒有一個人出聲為林景求情的,好像都默認了林景罪無可恕,就連執(zhí)法長老也氣惱地呵斥說,林景真是自甘墮落,無可救藥了。 真是給師門蒙羞,真是讓修真界不恥。 師門花了十七年,精心培養(yǎng)教導出來的孩子,一個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長大的孩子,怎么最后淪落至此! 簡直太讓人失望了! 還不如直接死在魔界,死在魔皇手里,就不應該活著回來! 越無塵當時對林景也很失望,可終究抵不過心痛。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但凡林景哭出來,說一個疼字,求師尊饒他。 越無塵覺得,自己也就不會那么鐵石心腸,最起碼親手廢掉徒弟的一十七劍,他是刺不下去的。 也許會選擇稍微仁慈一點的方法。 可都那樣了,林景也沒喊過疼,一個字都沒喊。 全程無一聲哀嚎,只求受罰之后,師尊不要逐他出師門。 那么隱忍的一個人,從來都不會喊痛的,也不會求饒不會哭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