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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知道,越無塵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站在高高的玉臺上,接受著眾多弟子們的叩拜,當(dāng)著玄門百家的面,越無塵手執(zhí)三柱香火,面朝祖師爺?shù)呐莆?,聲音聽起來洪亮沉穩(wěn),響徹云霄。 “祖師爺在上,無極道宗第一百二十六代宗主越無塵,今日要當(dāng)著玄門百家之面,破例再收一名親傳弟子,自當(dāng)全心全意教導(dǎo)徒弟,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框扶正義,鋤強扶弱,發(fā)揚我道宗威名,不負(fù)蒼生,不負(fù)道宗!” 這些字眼宛如夜深時,猛然敲響的洪鐘,潮水一般迅速蔓延過來。 密密麻麻地壓在了小景的心頭,讓他手心都冒出了一層冷汗。 小景顯得有些倉皇失措,局促不安。 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他從來沒想過,越無塵認(rèn)他為徒,竟然是如此的興師動眾! 從未想過,越無塵會召集玄門百家入場,就為了給他一個名正言順,可以站在太陽底下呼吸的身份。 可真當(dāng)小景懵懵懂懂地接受這一切時,他卻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明明很想趕緊逃離,雙腿卻好像生根了,直接長在地上了,根本動彈不得! 小景的眼眶澀澀得難受起來,無緣無故產(chǎn)生了一種,既欣喜若狂,又痛苦不堪的情緒來。 眼淚也毫無預(yù)兆地滾落下來,一滴滴地濺在了手背上。 驚人的滾熱。 心臟噗通噗通跳動得很厲害,幾乎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渾身都酸澀得很,好像浸泡在了深海之中,極度緊張之下。小景甚至忘記了呼吸。 眼前一陣黑一陣白的,什么也看不見了。 就連耳邊也嗡嗡作響。 天與地之間一瞬間就沉寂下來,直到身旁有人輕輕推了他一把,低沉又急切的聲音,火速傳來:“小師兄,你別發(fā)愣啊,該你了,快說話啊,拜師了!” 小景這才恍如夢醒一般,漸漸恢復(fù)了六識,周圍的一切才慢慢清晰起來。 而他的整個后背,也幾乎完全被汗水打濕了。 “弟……弟子景軒自幼孤苦,體弱多病,命運詭譎,有幸拜入無極道宗,承蒙師尊不棄,自當(dāng)……自當(dāng)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一生為道宗而戰(zhàn),終生不背棄師門,不背棄師尊,若有違此誓,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小景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反正就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就說完了。 之后便是三跪九拜,向越無塵行禮。 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怎么了,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幾乎失去了語言能力,哆哆嗦嗦地伏身叩首,又因為笨手笨腳,磕頭磕太重。 發(fā)出砰砰砰的聲音,禮畢之后,額頭上都磕出了一片巴掌大的紅印。 同他雪白的面容一襯,顯得有些滑稽。又那般的觸目驚心。 “想不到這少年還挺實誠的,我坐這般遠(yuǎn),都能聽見他磕頭的聲音。”坐在道場席位上的修士道。 “是啊,他自稱自幼孤苦……我看不見得吧,能讓天劍宗宗主收為養(yǎng)子,何來孤苦一說?”另一個修士道。 “是啊,這少年的命好,雖然體弱多病,看著面色青白青白的,但命真好呵,居然能拜入道宗門下。只是不知,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林景!” “噓,別瞎說!可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就能同當(dāng)初的林景相提并論的!” …… 這些話落在林家兄弟的耳中,又顯得那般刺耳。 這些人并不知道,小景根本沒有說假話,的確是自幼孤苦,命運詭譎,無依無靠。 能拜入無極道宗,是小景命中的幸運,也是他此生最大的不幸。 小景重新拜入道宗的那一刻,他此生的命運,再不由己了。 “小師兄,快敬茶,該改口了!”身旁的弟子又趕緊提醒道。 小景腦子里渾渾噩噩的,別人讓他做什么。他就很被動地照做。 接過從旁遞過來的茶杯,小景緩步走至越無塵的身前。 僅有一步之遙的距離,他停下。 然后又雙膝跪于地面。 小景的手抖得很厲害,跪下之后,就默不作聲了。 震得茶杯蓋子都發(fā)出了輕響。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喚越無塵師尊。 可師尊二字,就宛如一把劍刃,從小景的嘴里,一直穿到了心臟。 讓他根本就喊不出口。 似乎一旦喊出來了,頃刻之間就要墜落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了。 想逃。 他好想趕緊逃離這里。 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也不回來了。 可天大地大,他一個落魄的,孤苦無依的少年,又能逃到何處? 何以為師?何以為家? 到底哪里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沈清源急得都冒出冷汗來了,見小景跪在地上,雙手捧茶,可就是一句話都不說,像個小悶葫蘆一樣。 生怕小景再臨陣反悔了。 可拜師大典已經(jīng)進(jìn)行到了這一步,即便小景現(xiàn)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小景想反悔,也可以,那就算作背棄師門。 按照小景方才發(fā)的誓言,他將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沈清源急得冷汗簌簌往下掉,可又不敢隨意開口。 場上安靜得嚇人,所有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個個紛紛望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