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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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茸頂?shù)姆可?,里頭只有幾樣簡單家具,和常年不滅的燭火。 窗外的天不知道黑了多久。也許是一日,也許是幾日,賀蘭宵已經(jīng)記不清了。因為這里沒有正常的日月輪轉,需要人催動陣法才能將黑夜白天轉換。 幾棵蒼天大樹聳立在屋外,他前不久還在樹下練過劍。 這是他第二次進入到師傅的紫云壺,以雙手被束縛住的姿勢??`住他的繩索是用肥遺之皮專門制成的縛魔索。因肥遺是見之天下大旱的怪蛇,即使是蛇皮,對魔族來說也能造成不小的殺傷。 他將手遞給師傅,任她捆住時,她就已經(jīng)解釋清楚。 全身的力氣都在流失,體內(nèi)的水分像是要被腕上的繩索吸干,好渴。 他舔了舔嘴唇,已經(jīng)干得開裂了。 櫻招在這期間只來看過他一次,她告訴他,燕遲和蘇常夕體內(nèi)的毒素已解,沒什么大礙。那個別派的女修傷得重一點,仍在昏迷,不過體內(nèi)余毒已清,也算是沒辜負他們幾個拿命去救她的一番好意。 其余被殘害的修士們由于尸骨已被燒光,只找到幾塊可以辨認的令牌,櫻招便依著令牌上的字跡一一通知了師門,讓人過來處理后事了。 燕遲醒來之后問起你去了哪里,我告訴他,你有別的任務,櫻招停頓了一瞬,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不能再回蒼梧山了,對嗎?賀蘭宵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嗓子啞得厲害。 他坐在椅子上,微仰著腦袋看著櫻招慢慢朝他走近,在他身前停下。她將手指伸到他面前,好像碰了碰他的嘴唇,又好像沒有。 他感覺不出來。 他只能看到她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是,你不能再回去了,蒼梧山從未收過魔族的弟子,今后,你也不再是我的弟子。 與他相處的兩年時光中,櫻招很少對他露出這樣沉滯的目光。 她是心思明凈之人,喜怒皆溢于言表。不管是惡狠狠地瞪他,還是笑盈盈的看他,總之想什么便做什么,一點都不會遮掩。 不像現(xiàn)在,睫毛陰郁地耷下來,覆蓋住那雙琥珀色的眼珠,不想泄露一絲一毫的情緒。 她指著桌上的水壺說道:壺里的水永遠不會干涸,你渴了便自己喝一點,我還有事,忙完再來處置你。 再來是什么時候呢?他突然問她。 櫻招愣了愣,低低地回他:你這么想被提審嗎?還是說你準備了很多謊話要說給我聽? 我 我現(xiàn)在不想聽。 她打斷他,干脆地轉身,拉開房門。窗外強盛的日光照射進來,將她的影子雕刻得有些倔強。 他突然有些恐慌,一聲師傅脫口而出,卻只換來一句:不要再叫我?guī)煾盗恕?/br> 陣法造就的太陽太過刺眼,櫻招背對著他擦了擦眼睛,抬手將壺中的天色換成了黑夜。 她這幾日有些暈頭轉向,煩惱一個接一個地紛至沓來,堆積在一起。 不知道該相信什么,她只能最棘手的麻煩放在最后。 深秋時節(jié),雨停之后便是連日的陰霾,重重地壓在心頭,喘不過氣。櫻招習慣性地轉過頭,想和賀蘭宵抱怨幾句,卻發(fā)現(xiàn)人早已被她關進了紫云壺中。 不,他也算不上是人。 他自己怎么說來著? 半魔。母親是人,父親是魔。 在那個濃云翻滾的夜晚,她占據(jù)著最好的觀眾席,將賀蘭宵釋放出魔氣令-個有 著千年道行的大妖爆體而亡的場景盡收眼底。 那股能讓天地翻覆的魔氣,在斷開的積云中逡巡了-圈,又聽話地鉆入了少年的指尖。轉過臉來,他對上她直勾勾的視線,似乎也只是慌亂了一瞬而已。 熊熊火光映入他的眼底,看起來有些悲戚。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透過雨簾凝望住她,沒有任何辯解,只問道:師傅為何來得這樣晚?是追魂印發(fā)作了嗎? 是。樓招有些遲緩地點了點頭。 那難怪,他又問,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嗎?還疼嗎? 不疼了。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回答,他竟露出一副松快的神情,有些解脫地低聲道:那就好。 在理智棄守之前,櫻招沒有再與他漫無目的地兜圈。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人是魔? 這句話,她以另一副面容問過他一次,他當時給出的回答是我是人,抱歉,讓你失望了。 這次他顯然已經(jīng)放棄掙扎,什么花招都不想玩了。連絲堂停頓都沒有,她聽見他老實承認:嚴格來說是半魔,母親是人,父親是魔,但師傅若想把我全然歸于魔族,也行。 一口個師傅,叫得多諷刺。 她櫻招可沒有能耐教出這么厲害的徒弟。 他那股魔氣,與弟子遴選當日縈繞在測靈珠上的魔氣-模一-樣 ,是斬蒼的氣息。她對他的懷疑,從兩年前第一次見到他起 ,就一直盤踞在心頭,從來不曾散去,即使所有人都告訴她,她的感覺出了錯,但她仍舊堅信自己的預感。 雨絲紛紛揚揚地飄著,櫻招從乾坤袋中抽出縛魔索,-邊朝他走近一邊細細解釋道 :肥遺之皮制成的繩索,??四隳ё?,被縛住之后,你會全身力氣盡失,水分亦會慢慢被抽走,越是掙扎就會越渴。 她見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只低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好心提醒 :現(xiàn)在,可以開始逃了。 可他卻朝她露出一個笑,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明麗的陷阱。 浪費時間來追我,他們就沒救了。賀蘭宵指了指著身后齊刷刷躺著的那幾個修士,緩緩朝她伸出了雙手,還是先將我綁住吧。 繡滿了真言,不會被雨淋濕的袖口兜進了冷冽的風,像蝴蝶在上下翻飛,攪得櫻招眼睛發(fā)酸。 被繩索束縛住時,他將頭垂下來,貼著她的耳朵說道: 抱歉,師傅,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