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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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會來嗎?” 蟲聲唧唧的草地兩旁,插天而立著兩道峭壁。一輪明月懸在空中,圓得像蘇常夕手中捧著的月餅。她坐在石頭上,抱著一錦盒的月餅,卻每樣都只咬了一口就扔了回去。 見身邊扎著小辮的少年沒回話,她又問道:“你確定他看到你的手勢了?” 紅潤的唇上沾了些殘?jiān)倌昕床贿^眼,伸手幫她擦了擦。 指腹碾過唇瓣時,借機(jī)停留了片刻才收回來,然后極其自然地把指腹上那顆月餅殘?jiān)约糊X間一送,雙唇一抿,就這么吃了進(jìn)去。 察覺到蘇常夕瞬間呆滯的目光,燕遲動作也跟著一頓,“怎么了?又不是沒吃過?!?/br> 說罷,他又一臉坦然地捻起一顆錦盒當(dāng)中被她咬過的月餅,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出山一趟回來,蘇常夕才發(fā)現(xiàn)燕遲大概屬于某種貓科動物,他對自己盤里的食物從來都不感興趣,只喜歡吃她吃過的東西。 長得也像貓,一雙眸子微微上挑,整個人沒有骨頭似的。明明方才還好端端地盤腿坐在石頭上,現(xiàn)下整個身子都快倚到她肩上來了。害她不得不暗戳戳地支起手胳膊肘將他往外推。 推不動。 他一口一口地將月餅吃完,才垂眼看著她道:“不知道啊,如果他還是賀蘭宵的話,應(yīng)當(dāng)能看懂我的手勢吧?!?/br> 他在回答蘇常夕方才的問題。 自上回在揚(yáng)州被那蠶妖抓走之后,燕遲與蘇常夕因身受重傷,提前被風(fēng)晞帶回了師門養(yǎng)傷。臨行前,燕遲曾問過櫻招長老,賀蘭宵去了哪里。櫻招長老只告訴他,賀蘭宵有別的歷練,其他什么都沒有透露。 如今不過月余,山外面卻像翻了天。 主要是魔族翻了天。 燕遲和蘇常夕雖未直接與魔族交過手,但對于魔域的基本形勢,也略有耳聞。那位傳說中被櫻招長老斬殺在瑯琊臺的魔尊斬蒼之名,于他們來說更是如雷貫耳。 可是,死了二十多年,那么可怕的一個魔,莫名其妙就活了,莫名其妙地連魔尊也不當(dāng)了,還莫名其妙地,成了被他們編排過的那位櫻招長老的道侶。 真是令人有些猝不及防。 櫻招長老的道侶死而復(fù)生,最傷心的應(yīng)當(dāng)是賀蘭宵吧,但自揚(yáng)州一別之后,燕遲再沒有他的消息。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據(jù)蘇常夕說,參柳每日收到的信箋如雪片一般,堆在角落里,不需要拆開也能猜到都是各大門派發(fā)過來打探內(nèi)情的。 山內(nèi)長老輩的人物倒是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似乎櫻招長老與前任魔尊之間那段情,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僅如此,參柳還將前任掌門設(shè)下的言靈禁咒給撤了。于是憋了二十年的蒼梧山眾弟子們圍繞著櫻招長老與魔尊斬蒼杜撰了不下二十個版本的故事,幾乎各個都是纏綿悱惻,跌宕起伏。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除了四峰的長老們,其余弟子也無從知曉,就是湊個熱鬧。 蘇常夕對此表現(xiàn)出極高的關(guān)注度,燕遲與她相反。他對櫻招長老的情史興趣缺缺,一心記掛的還是已經(jīng)失聯(lián)多日的賀蘭宵。 真是奇怪,明明還在山內(nèi)的時候,他們?nèi)丝偸菫榱说谝坏奈恢脿幍妙^破血流,出門歷練一趟之后,卻由于一同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竟生出了某種惺惺相惜的情誼。 更何況,燕遲看得分明,賀蘭宵雖然性子冷,人亦十分不好接近,但在面對蠶妖時,他一直在竭盡全力保護(hù)他們。 為此燕遲專門去找了自己的師傅風(fēng)晞,想知道賀蘭宵是否會隨櫻招長老一同回山。 “當(dāng)然會一同回來。” 向來腦子不會轉(zhuǎn)彎的風(fēng)晞不明白燕遲為何會有這等疑問,但這名弟子平日里極知進(jìn)退,風(fēng)晞對其稱得上欣賞有加。他見燕遲沒有第一時間退下,而是滿臉躊躇欲言又止,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他已經(jīng)不是賀蘭宵了,他是斬蒼。” 這件事情,橫豎沒什么好隱瞞的,與賀蘭宵一同學(xué)藝的弟子們,遲早也要知道。 最離譜的真相就這樣穿透發(fā)酵了多日的流言直擊燕遲的腦門,他走出羽陽峰時,腦子還像被雷劈了一般,嗡嗡地回不過神來。 直到蘇常夕與他在飯?zhí)门隽嗣?,二人沉默著各自干完了三大碗飯,他才一臉平靜地說道:“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可千萬不要聲張?!?/br> 一般這種話說出來,就是要讓人聲張的。 蘇常夕懂。 坐在長桌旁邊,支著耳朵恨不得湊上前來,卻還要假裝不在意的眾同門也懂。 燕遲掃了他們一眼,他們又皆作鳥獸狀,端著碗盤一哄而散。 “什么事?。俊碧K常夕問,“這么神神秘秘。” 燕遲示意她湊近一點(diǎn)。 “噢?!?/br> 蘇常夕極不自在地將頰邊掉下的碎發(fā)往耳朵后面別了別,慢吞吞地挪到他身邊,對著他的那只耳朵漸漸牽起一縷云霞。 透著粉的耳珠被少年伸手輕捏了一下,她顫了顫身子,斜眼瞪過去:“你別亂來啊?!?/br> 藏在領(lǐng)口里,被少年弄出的吻痕還沒消,她可不想耳朵還被他咬腫。 燕遲:“……” 他看起來是會在飯?zhí)脕y來的人嗎? 不被信任的少年輕嘆了一口氣,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沒再上手,而是輕輕湊到她耳邊,說道:“賀蘭宵,就是那魔尊斬蒼。” “什么?!” 一聲粗獷的驚呼在蘇常夕張口之前便已響徹整間飯?zhí)谩?/br> 燕遲回頭一看,剛好看到狐岐峰一瘦子師兄從身上摘下一張符紙。 ……大意了。 他沒想到這人如此不講武德,竟貼了隱身符悄悄留了下來。 瘦子師兄見燕遲與蘇常夕皆是一臉不悅,灰溜溜地?cái)D出一個笑,還未來得及說話,腦袋便被蘇常夕扣了一盆飯。 接著便是一頓人仰馬翻。 不消半日,賀蘭宵便是斬蒼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蒼梧山上下。 長老們既沒有出來辟謠,這消息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少數(shù)弟子在震驚的同時,會在私底下把“師徒”、“人倫”這種話掛在嘴邊嚼,還會根據(jù)賀蘭宵對櫻招長老的在意程度,去猜想二人孤男寡女待在北垚峰內(nèi)的種種,是不是一早就已經(jīng)跨過了那一步。 言語之中除了陰陽怪氣的不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為此蘇常夕沒少和別人干架,惹出的爛攤子便交給燕遲來收拾。 她雖不清楚賀蘭宵與櫻招長老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但這絲毫不妨礙她覺得那些人就是在酸,若是換成他們成為櫻招長老的親傳弟子,說不定早早就自薦枕席,還能等到兩年以后? 況且,修真界那么多修煉合歡功法的男修把幼女當(dāng)鼎爐,他們視而不見,卻對曾經(jīng)盡心教導(dǎo)過自己的長老進(jìn)行無端揣測,心思不正,難怪一直升階受阻,比她早入門這么多年,卻連她都打不過。 終于有一次鬧到了參柳面前。 了解完來龍去脈之后,參柳明面上雖各大五十大板地給出了懲戒,但私底下卻極其偏心地傳授給了蘇常夕一道功法。 末了,還叮囑道:“你櫻招師叔,既走出了這一步,便不會在意旁人的評判。至于那位,更加不會困囿于這等人情世故中。專心回去修煉吧,半年之后的仙門大比,你師父我還指望著你拔得頭籌呢?!?/br> 掌門既已發(fā)話,關(guān)于北垚峰師徒二人的流言終于平息了不少。 人們新鮮勁一過,也就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后。 與其關(guān)注別人的恩怨,不如專注自己修行。 中秋當(dāng)日,櫻招終于帶著賀蘭宵——現(xiàn)在是斬蒼——回到了蒼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