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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遲日江山在線閱讀 - 第28頁

第28頁

    郭莘白了他一眼,懶得與他計較,耷拉著臉走了,仿佛幼小心靈受到極大的創(chuàng)傷,亟需找個地方哭泣治愈一樣。

    徐湛只在心里嘲笑他一番,整整衣襟往正房方向走,林知望答應(yīng)了促成買糧,他此刻心情頗好,正想著怎樣告訴先生。

    徐湛報門而入時,郭淼正在臥房讀書,若非生病,他讀書多在書房,極少在床上,一聲聲深咳讓人聽著揪心。床邊墊腳上扔了把羽毛婆娑的雞毛撣子,地上落了幾根雞毛。徐湛忍俊不禁,先生打兒子向來是就地取材,隨手抓起什么就充作了家法。

    未等徐湛說話,郭淼先開了口:“蘇子的刑賞忠厚之至論中,‘皋陶為士’的典故出自何處?”

    徐湛一怔,許久方反應(yīng)過來先生是要考校他,忙斂笑站好,恭聲道:“‘皋陶為士’之典故并無出處,乃蘇子杜撰?!?/br>
    “蘇子杜撰典故一事,后人爭議頗多,你如何看待?”郭淼聲音沙啞。

    徐湛道:“蘇子曰:‘當(dāng)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此典意在美化堯舜,堪稱仁厚之至,茍利于宣講仁厚,合天地正道,于區(qū)區(qū)六百字中,明論法之寬容與界限,闡明‘仁可過,義不可過’之立論,況其時有革新文體之功,又何須計較造典之是非?!?/br>
    這樣的回答令郭淼滿意,點點頭緩和了語氣道:“去外間拽把凳子進(jìn)來?!?/br>
    徐湛松了口氣,到外面搬了把杌子坐在床邊。

    剛要問問先生的病情,郭淼卻又刁難道:“背《文潞公集》,卷九?!?/br>
    徐湛腦子一懵,幾日前先生似乎交代過,那是大約一萬字的內(nèi)容,他敢說他翻都沒翻過一遍嗎。

    郭淼見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番糾結(jié)的表情,當(dāng)他也受了風(fēng)寒身上不爽,關(guān)切的問:“怎么了?”

    “學(xué)生還未看過。”見郭淼臉色一變,忙站起身,頷首斂目的認(rèn)錯:“學(xué)生知錯了,今晚回去就背。”

    郭淼張開嘴,卻是一陣咳嗽,將滿腹怒火堵在嗓子里,氣得說不出話來。

    徐湛顧不得委屈,忙上前去撫胸拍背,嘴里忙不迭的哄勸:“先生病著,千萬不能生氣。”

    “一旁站好!”郭淼拂開他的手,郁怒道:“我知道你近來忙前忙后沒有空暇溫書,我也不能時常約束你,但是臨近大比,已經(jīng)耽誤不起時間了,明天給我回學(xué)宮讀書去。”

    徐湛著急道:“學(xué)生真的知錯了,回去就用功讀書,下不為例?!?/br>
    郭淼不悅:“咱們之前是怎么說的?”

    “若在學(xué)業(yè)上拖沓懈怠,哪怕只有一次,都要回學(xué)宮去。”徐湛低聲道,又強(qiáng)自辯道:“可是學(xué)生不曾懈怠功課,只是一時應(yīng)接不暇,待緩過這幾日一定加倍努力?!?/br>
    郭淼有些頭疼,沉聲道:“我沒心情與你分辨,你只說去是不去?!?/br>
    “不去。”徐湛性子上來,不假思索道。

    “混賬,比郭莘還不叫人省心。”郭淼多了幾分慍怒,抄起一旁的雞毛撣子抽到床沿,厲聲吩咐:“伸手!”

    徐湛周身一顫,想不到先生病著也這么大的火氣,心里委屈又不敢躥火。見郭淼倚坐在床頭,顯然夠不到他,只得蹲跪在榻邊,兩手?jǐn)傞_在床上。

    郭淼見他一言不發(fā),心里更是煩躁,將撣子光滑的竹竿抵在徐湛手心上,緩緩道:“我知道讀書不是逼出來的,本不該拿板子跟你說話,這么罰你,只當(dāng)你是自家子侄,若覺得太過苛責(zé),自可以回去歇息?!?/br>
    徐湛聽著只覺得胸悶,他哪還敢多說什么,只能垂下頭委屈道:“學(xué)生有錯,勞先生教訓(xùn),但請先生別說這樣誅心的話?!?/br>
    郭淼略怔,也發(fā)覺說的重了,嘴上饒過了他,卻揚(yáng)手往徐湛平攤的手心上抽了幾記。

    徐湛倒吸口冷氣,撣子不比戒尺,似砸抽在骨頭上一般,火辣辣的疼,好歹忍了痛沒叫出聲來。心里咬牙暗恨,怪只怪郭莘太抗打,讓先生練就這么一副打人的好手勁,病中也不減絲毫。

    郭淼看他疼的眼睛泛紅,不忍心再打,冰涼的竹桿貼在紅腫發(fā)燙的手上威脅道:“去不去學(xué)宮?”

    徐湛倔強(qiáng)的搖頭:“不去?!?/br>
    郭淼瞇上眼睛盯著他,倏然睜開,揚(yáng)手又抽了十下,這十下用力更猛,眼看著兩只手心由紅到紫,已看不出條楞,整個腫起來。

    “不去?!毙煺恳Ьo了牙,見郭淼又揚(yáng)起手中的撣子,趕忙將雙手蜷縮起來,目光中滿是哀求:“先生再打,只怕兩個月后也拿不得筆,寫不得字了……”

    郭淼不為所動,淡淡的吩咐:“伸開!”

    徐湛窘迫的攤開手,卻在撣子落下前搶話道:“學(xué)生有話要講!”

    郭淼干笑兩聲,想不到他這樣嘴硬,放下手中的撣子,換了個舒適的坐姿道:“你說吧?!?/br>
    “韞州非先生一人之韞州,徐湛生長于斯,也有責(zé)任保護(hù)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怎么能在危局時刻偏安一隅,獨善其身呢?徐湛自知位份微末,只想在先生左右盡綿薄之力,無愧本心而已。”徐湛頓一頓,抬起手背蹭了蹭額角滲出的冷汗:“先生的意思,學(xué)生能猜出幾分,但先生不是遇事逃避的人,學(xué)生也不是,躲到學(xué)宮讀書,更非學(xué)生的做派?!?/br>
    郭淼喟嘆一聲,搖頭道:“回避不等于逃避。以你和林部堂的關(guān)系,繼續(xù)摻雜不清,只會讓你們都難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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