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釋除心中疑慮后，才顧上問那個怪異的稱號：“他們說的‘人俑匠’，又是誰？”

    延景便為她細細解釋。原來一年多以前，延景也是才進入大理寺沒多久，便遇上了這樁可怕的命案。所有的死者均是被活生生割掉舌頭，再于周身裹上層層紗布，以泥漿封塑，最后把死者推到窯爐里燒制，便加工出這人俑。

    因為死者均死去不少時日，又經(jīng)高溫?zé)疲婺磕：?。初時大理寺缺乏線索，對兇手何人也是毫無頭緒，城中一來二去便傳開了這個名號——“人俑匠”。

    成宣打了個寒顫，道：“鐵匠瓦匠我都聽過，這人俑匠也太嚇人了吧……”

    后來幾經(jīng)艱辛，確認了死者身份后，才慢慢將幾宗案件連結(jié)起來。原來這人俑匠是個男子，他因幼年口齒不清，被四鄰譏笑嘲諷，唯一關(guān)心他的人便是母親。

    但是母親病死后，他無錢為母親下葬。那些譏笑他的人又怎么愿意伸出援手？

    “人俑匠喪母，本已孤苦無依，此刻便發(fā)了瘋，要讓所有欺負過他的人付出代價?！?/br>
    成宣聽得入神：“因為他口齒不清，所以才割掉死者的舌頭吧？好像在詛咒那些人，死后下了地獄也口不能言，無法伸冤?！?/br>
    “不錯，他把所有死者都割掉舌頭，活生生做成人俑。大理寺的人拼了命追查，最后方才按照鄰里提供的線索，確定他正身處一處窯爐之中?！?/br>
    當時裴譽率人追捕，發(fā)現(xiàn)人俑匠殺害了最后一個人，想要把那死者制成人俑。三法司大規(guī)模追緝，人俑匠無路可退，最后被迫跳下了懸崖。

    “他沒死？”成宣敏銳地察覺出其中不對勁的地方，“不然怎么會又出現(xiàn)了人俑受害者？”

    “應(yīng)當不可能?！毖泳盎貞洰斎涨榫埃瑘詻Q道：“不可能。當時大肆派人在崖下搜索，分明見到了尸體，而且衣著、身量也和裴大人在窯爐所見一模一樣?！?/br>
    “那相貌呢？”成宣咋舌，“不會剛好摔下去的時候面朝下吧？”

    延景被她搶白，一時不知如何解釋：“……確實，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他時，面目已摔得血rou模糊，無法辨認了?！?/br>
    延景此刻也不禁懷疑起來，但又覺得難以置信：“一個大活人從高處摔下，怎會還活著？即便還活著，應(yīng)當也是受了重傷，還能逃之夭夭嗎？”

    “刑獄之人，怎可那么絕對便認定了不是？”成宣明知大理寺應(yīng)當是經(jīng)過仔細檢驗，但心中仍是存了幾分疑慮：莫非，那人俑匠真的活了下來？

    她見許如千也到了，正要開始勘驗，便湊上去看。

    那宗人俑靜靜躺在地面，兩手交握疊在胸前，雖身上并未上色，但五官卻依稀可見是依照真人輪廓捏出，仿佛只是睡過去了一般，隨時便會死而復(fù)生，掙脫束縛自己的泥塊，從中爬出來。

    許如千不過輕輕一碰，那人俑上半身的手肘處便碎開了好幾塊?？磥硎亲蛞沟卣鸷笤蚁聛頃r，部分位置已產(chǎn)生了裂痕，才會被人稍稍觸碰，便裂了開來，露出其中的尸體。

    她小心翼翼敲開了俑身，又清掃了人俑上的泥塵，數(shù)人才逐漸目睹了死者的真容。

    許如千俯身細細觀察道：“是個女子?！彼州p輕掰開死者口鼻檢查，“舌頭的確被割掉了，而且又被塞回嘴里。而且里頭全是凝固的泥漿和干結(jié)的血，應(yīng)當是被封住口鼻后窒息，被血和泥漿嗆死的?！?/br>
    晁老頭兒失色，發(fā)出了與成宣一樣的疑問：“……難不成，這人俑匠真是活了下來？”

    裴譽面無表情，只是沉聲道：“永安城內(nèi)大多數(shù)百姓只知道有個人俑匠，會把活人做成泥俑，根本不知道他會割掉舌頭；如果知道他割掉后，還會放進去的……”

    延景也不得不正視這種可能性了：“如果知道他割掉后舌頭，還會放進去的，只有人俑匠自己了?！?/br>
    成宣見他們神色肅穆，都在猜測人俑匠是否死而復(fù)生了，她轉(zhuǎn)念一想便道：“你們看，人俑匠以往都是殺害欺負嘲笑自己的人，我們連這死者身份都還未確定，又怎么知道一定是人俑匠動的手？”

    “而且，這尸體竟然被放在了靜室墻中，想來至少死者或兇手其中一人，必定和天機道扯上關(guān)系。我們得先查出死者身份，不然在此處胡亂猜疑，也無法確實是不是人俑匠?！?/br>
    裴譽這才定了定神，對許如千道：“許姑娘，煩勞你在驗所再行清理……”

    還不等他說完，許如千已一口應(yīng)了下來：“大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待我修復(fù)后，再請人繪出死者面容，交由三法司官差。”

    想來一年多前他們追查人俑匠的案子時，便非常熟知還原尸體面容、確定死者身份的法子了。成宣還有一點疑惑尚未解開：“許姑娘，你可知道這女子死于何時？”

    許如千不敢托大，只保守道：“尸體被泥漿包裹，又經(jīng)高溫?zé)?，延緩了腐敗程度，我一時也難以判斷死亡時間，若能回到驗所，我解剖后或能更確認一些。”

    成宣點點頭，便對晁凌道：“寺正大人，待許姑娘確認死亡時間后，請吩咐寺中余下的錄事、司直等人，翻閱卷宗，以及走訪永安府衙，看看死者失蹤時，有哪些報官的失蹤案子，是符合這女子特征的?！?/br>
    她說完后，還在思索有無遺漏，這才注意到身旁有一戴面具的男子，無聲無息站在一旁，她一直沒注意，猛地被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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